第166节(1 / 2)

他一睁眼,在边上小榻上坐着的下仆,立马就察觉到了。赶忙取来热汤和干净的巾子,供陆辞洗漱。

陆辞将自己打理好后,便打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老实巴交地在甲板附近的桌子边坐着,一本正经地读书的狄青。

陆辞莞尔一笑:“船上那么快就被你逛完了?”

狄青从汾州到汴京时,是他头一回出远门,全程走的都是陆路,又是随同大商队行进的,坐船显然还是头一回。

这般岁数的小郎君,会感到新鲜,忍不住四处探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同样年少老成的朱说,当年也没少在船上逛来逛去,不时因观河看海有感,写下诗赋呢。

狄青连忙应了一声,对这问题,他却含混过去了:“唔。”

好在陆辞并未追问,而是立马就被他跟前那正用小瓷碗接了点灯油,正温着的小巧玲珑的瓷碟里,所散发的诱人香气所吸引过去了:“这是什么?”

狄青飞速回道:“酱汁。”

陆辞好奇道:“什么酱汁这么香?”

他这回离京,并未带走宅中的厨子,而是临时雇佣了一位,专程为他们在船上的膳食服务,等到了地方,雇佣契约就解除,对方将随船自行折返。

因定得比较急,雇金也不高,陆辞是不指望能遇上物美价廉的好事的。

但若对方的手艺真这么好,做个佐料还讲究成这样,那他都要忍不住考虑,将那厨子的雇佣契书,再延长一段时间了。

狄青不自觉地有了笑模样,回道:“用姜、蒜、花椒粒、碎米……”

陆辞越听越不对劲,挑眉道:“是你做的?”

狄青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邀功一样殷勤道:“鱼脍也料理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似变戏法一般,从边上的小竹篮里小心取出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来。

看他一脸期待的模样,陆辞无奈道:“有厨子做事,你浪费这时间作甚?不如多读些书。”

狄青着急道:“不费事,我,书也读了的。”

唯恐陆辞不信,他还把搁在边上的书又拿了过来,向陆辞示意自己已读到了哪一页。

他进厨房时,见那厨子做事好生潦草,手艺一瞧就精不到哪儿去。

在船上少说还得待个十来日,若任其烹饪,陆公祖肯定不喜,只能囫囵了事了。

陆辞摇了摇头:“我知你一番心意,但我带你出远门,可不是要让你为我下厨,在炉灶间辛苦的,只想让你沿途看景,闲暇时读读书,一道增长见识的。”

狄青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晓得了。”

“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陆辞见他耷拉下脑袋的沮丧模样,霎时心软,在他肩上拍拍,笑道:“只是,你若真不喜那厨子手艺,也不必亲自下厨。等夜里船靠岸了,我就带你上岸去,尝尝沿途各地的特色佳肴,再打包上一些,就足够应付次日的早午膳了。”

听了这话,狄青原本黯淡的眼底唰地一下又亮了。

这情绪上的强烈变化,陆辞看在眼底,十分想笑,但顾及到小孩好面子,还是忍住了。

——还真没想到,这小饭桶不仅能吃,还挺挑剔。

想到这,陆辞不由有些犯愁。

该不会最后叫小狸奴走上歪路,贡举不考,却闹着做厨子去了吧?

他全然不知的是,根本是自己想左了。

若他哪天心血来潮,去到狄家庄,那不管问谁,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在认识陆公祖前,狄青对吃食不挑剔的程度,已到了夹生的米粒、稀汤模样的所谓米粥,失手烤焦糊的鸟肉,没剖腹掏肠的鱼……都是能面不改色地往嘴里塞的。

他也的确有些灵性,钻研吃食上肯花心思,虽比不上宫里御厨,但就地取材的本事,却已足够让小饕餮很是满意了。

虽被剥夺了下厨的‘权力’,狄青知晓陆辞对自己的关怀,又解了怕厨子手艺太差,导致对方又吃不好的隐患,便当真听话,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一到夜里,陆辞毫不食言,就领着下仆和狄青往繁华的城里钻。

然而今非昔比,与当初带朱说出门时,仅是偶尔享受一顿的情况截然不同的是,此时的陆辞好歹已做了三年多的官,现在还领着从三品的优厚俸禄的人了。

加上一些自己弄来的额外进项,有房有马还有余钱的他已颇为富裕,能真正过奢侈日子了。

在当地最有名气的饭店里一顿饱食后,陆辞就悠悠然地带着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的狄青,留下一桌子数量惊人、让伙计们目瞪口呆的空盘子空碗,往车水马龙的街上去了。

因陆辞秉着随意逛逛的心思来,就有了走到哪儿算哪儿的随缘心思,便未雇请领路的小向导。

于是不知不觉间,人生地不熟的两人,就不慎误入了遍布秦楼楚馆的小巷。

陆辞淡然自若地领着狄青穿行其中,对招揽客人的歌妓们微笑回视,却丝毫不为其秋波所动。

倒不乏女子被他那难得一见的俊俏模样反勾得芳心大动,原本只投入三分心思的揽客行径,愣是使出了十分动力来。

若不是陆辞有凛凛气势,叫她们不敢轻易靠近,加上他步履轻松自若,速度却半点不慢的话,就不会脱身得那么轻易了。

即便如此,未能成功的她们哀叹出声的同时,还是不死心地将香帕掷出。

狄青被陆辞牵住一手,当然不舍得挣开,但行动自然就不比正常情况下的灵敏,于是不可避免地被一些充满脂粉味儿的帕子掷中。

一想到这帕子真正对准的目标,狄青的脸色,很快就变得越来越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京城的官员要出城,得汇报姓甚名谁,居何官位,奉了什么差遣,到哪里去公干等情况。这些情况还要被报告到御史台和尚书省以备查考。宋仁宗时有个宰相张士逊,年纪大了退休在家养老。一次他出城郊游,回来时受到守城官吏盘查,老爷子感到憋屈,写了首诗说:“闲游灵沼送春回,关吏何须苦见猜。八十衰翁无品秩,昔曾三到凤池来。”他也不过发了顿牢骚,而不敢挑战制度。(《活在大宋》)

第一百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