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2 / 2)

更别说没有爹爹的传召的话,小夫子根本踏不进大内半步,又何来的口出狂言的机会?

定然是他将小夫子送出东宫后,前脚刚出,后脚人就让爹爹带走了。

为何将人带走?

——问的定然是小夫子提前回京的缘由。

不论小夫子是否说了真话,爹爹绝对是为予他警告,才对小夫子这般冷酷无情吧。

赵祯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眸光从黯淡的涣散,渐渐凝聚起来。

少顷,就只剩坚毅了。

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棋在盘中,不得不走。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一昧隐忍退让,而是要为护住身边那些重要的人,积蓄力量。

不说奋身一搏,也需有自保之力,而非为孝道而任人宰割。

——似寇准和李迪这般分析的,在最不缺人精的朝野里,显然大有人在。

身处大内,正在仔细回想刘娥可疑处,越想越是气闷的赵恒自然是做梦也没想到,因他近些年来亲手败坏的自身口碑,导致朝中鼎力的三派官员,都不约而同地将一口‘喜怒无常、借题发挥、折腾太子’的黑锅,给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头上。

而在家中享受难得的清闲生活状态,正安抚为自己心焦不已的友人的陆辞,也不可能料到,由于他长期以来八面玲珑、温和谦逊的君子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他破天荒地将皇帝批了个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心里也做好了被大怒下的皇帝贬到偏远小州去吃喝玩乐……哦不,支持当地基础建设的准备后,还在所有人心里被脑补成了一朵纯洁无垢、受间歇性精神病迫害的白莲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赵恒还不知一直对他谦恭孝顺的太子赵祯,已同两名宰辅一起商量着如何对付他了。

自那日与刘娥闹了个不欢而散后,他脸色便一直阴沉沉的,叫周边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却说赵恒与刘娥的情意足足持续了数十年,即使她人老珠黄,宫中娇娥不断,也始终动摇不了这位出身卑微的刘圣人的地位。

上回刘娥伸手过急,热衷插手朝政之事,被臣下点名后,赵恒一度待她疏离冷淡。

哪怕之后因她的柔情小意,再加上惦念二人间的缱绻旧情,赵恒未再追究,选择了重修旧好,可那颗小小的疙瘩,却始终存在着。

陆辞那刺耳之至的几问,非但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几近五雷轰顶,也叫他记得清清楚楚了。

如今刘圣人的一举一动,再落在他眼中,仿佛就添了些别的意味。

再看她口口声声‘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赵允初,心境也多了微妙的复杂。

一尚在襁褓,未曾牙牙学语的乳儿,还能比得几位太傅都交口称赞的赵祯更‘聪敏睿智’?

如此夸赞八哥之子,她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帝心自来多疑,赵恒一旦起了疑心,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了。

因心烦意乱之故,赵恒自是无心早朝,随口抱病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将烂摊子丢予太子手里。

自己则置身大内,着人彻查刘娥的一举一动。

不论是太子还是朝臣们,对此皆已习以为常,甚至暗松了口气。

服侍一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喜怒无常的君王,可远不如培育一位英明睿智的皇太子,要来得让人安心。

对他们的想法,赵恒不得而知。

令他最为愤怒的事,还发生在这后头:不细查还好,一彻查起来,却不得了!

刘娥在干预朝中之事后,同他解释竟也避重就轻,将屡屡派宫人密会丁谓、王钦若等人,进行密谋的事都瞒了个密不透风!

皇后膝下并无子嗣,对所抚养的赵祯,也称不上疼爱,却频频密会外臣。

此番图谋,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恒上次并未想着细究,这回盘根问底,却不料居然查出这么一桩足够让他生出心病的陈年旧事来,登时气得一口气撅了过去。

待宫人惊慌失措地请来御医,赶忙予以诊治后,他还是整整过了大半日才悠悠醒转,却还是面红耳赤,深感心气难平。

“区区村妇,竟敢愚我至此!”

赵恒重重地将案上所有奏疏,给一下扫到了地上。

紧接着,他又狠狠地一脚踩了上去。

尤不解气,奈何体虚,抚着胸口,在内侍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在椅上落了座。

他从未觉得,擅长搬弄些小心机,却也因此显得机敏讨喜的刘娥竟是如此奸邪狡诈,面目可憎,卑鄙恶毒。

——仅靠利用帝宠,就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顺利图谋她根本不当沾手的权势。

被应是依附他的喜怒哀乐而活的枕边妇人所愚弄的羞恼愤怒,随着搜集来的证据的日益增多,也逐渐登上了顶峰,瞬间将陆辞给他带来的难堪给遮盖过去了。

数日后,当大病一场,颜色衰败的赵恒重上早朝来时,眸光已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当目光掠过宝座时,他意外地在太子的小金椅上停顿了片刻,便未放在心上,神色冷冷地落座了。

赵祯面色平静,唇角尤带着淡淡、与陆辞惯常所挂的如出一辙的微笑。

他到早朝的时间,显然比他爹爹的要早上得多。

即便是赵恒不打招呼地突然来到,让他不得不又退居一旁,他面上也仍是古井无波,淡定地起身,径直从龙椅上挪到事前就备好的、放在低一级台阶上的小金椅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