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七丝毫没往他们俩身上猜测,而是往自以为最可能的方向瞎想,才有了这句调侃。
狄青也不觉慌乱,反而是彻头彻尾的茫然。
他反问道:“什么带人回来?”
柳七笑道:“还敢装蒜?我瞧你这模样——”
陆辞轻笑一声,打断了柳七的话,且光明正大道:“是啊,带我回来了。”
狄青惊慌失措:“!!!!”
他是做贼心虚,丝毫没做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自被陆辞这突如其来的坦白给惊得不轻。
但对完全没有想歪,倒是习惯了陆辞不时的‘语出惊人’的几位友人,则反而了然一笑,纷纷冲柳七露出了‘你要倒霉了’的表情。
果然,听了陆辞轻飘飘的一句话,立马就让原本胸有成竹的柳七头皮一麻。
这不对啊。
若青弟那真有情况,以小饕餮的一贯作风,哪里会帮着扯谎遮掩,而多半会揶揄得比他还厉害。
——难不成,真是他猜错了?
柳七有过一次误会陆辞心有所属的经历,这会儿又被陆辞坦荡的态度给迷惑了,不由尴尬地一声不吭。
但瞧狄青这小子的模样,分明就是初尝请爱滋味,美滋滋得走路都把尾巴往天上翘的春风得意啊!
“我昨夜一早回来,就见青弟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陆辞悠然地品了口狄青刚斟的茶,仗着宽袍的遮掩,柔软的靴底轻轻踩在了身边的狄青的足尖那一小截上,徐徐道:“倒是有人因我不在,就如虎归山林,连夜不归,还连我弟子一起带走了。”
“弟子?”
狄青眼睛瞪大,范仲淹却先好奇地问出了声。
“新收不久,”陆辞颔首:“到晚上我唤他来家里一趟,让你们也见见。岁数与青弟差不离。”
尽管人还没见到,狄青心里就已油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来。
怎好端端的,又冒出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弟子来了?
只是这会儿不是追问的好时机,狄青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艰难按捺下再问多几句的冲动。
柳七丝毫不察自己被陆辞转移了话题,将刚刚的那点疑惑扔到脑后,就急着辩解道:“绝无此事。我人虽在外,却与晏兄一般,始终都惦记家中摅羽。这不还替你买了一桌的小玩意儿么?”
在边上放着的,的确是柳七费心在集市上买来的一堆小物件:有执莲叶、憨态可掬的摩喝乐,有油面糖蜜所做的乞巧点心,还有鸳鸯模样、被人做得浮在水上的小摆件,名曰“水上浮”……
柳七猜的是,昨晚外头张灯结彩,街上是成双成对有情人,端的是无比热闹。
而陆辞之所以舍喧嚣而就冷清,径直先行离开,想必是心里还为过世不久的娘亲黯然神伤。
加上陆辞有孝在身,不得饮酒赴宴,更不得宣淫,恐怕是念及若与他们一同,便难免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能尽兴,才先离开的。
脑补了一通陆辞的温柔体贴,柳七心疼之余,也没了与秋波暗送的妓子们春宵一度的心情。
他也不愿辜负好友的美意,干脆就与晏殊和欧阳修去酒楼里小酌几杯,又召来歌女听了听曲,兴头上来后比拼着作词,之后就大醉伶仃,不省人事地倒头就睡,一直到大中午才醒来了。
陆辞却感动不起来。
他嘴角微抽,拿起那份已经凉透变硬的‘巧果’,试着尝了一口,差点被崩得牙痛,放下之后,不禁挑眉道:“你当我几岁了?”
还去玩摩喝乐,水上浮?
柳七一乐,狗胆包天道:“不论我儿多大,在我跟前,终是孩童——”
“胡言乱语。”话未说完,陆辞已顺手将只尝了一口的巧果塞到了他嘴里,淡定道:“夫人调皮了。”
狄青:“……”
他难掩羡慕地看向柳七,见他骂骂咧咧、又一脸嫌弃地啃着那被塞到嘴里来的、已经被公祖咬了一小口的点心……
真想要。
在目睹了这一阵胡闹后,晏殊淡定加入进来:“永叔诗才拔群,不愧为摅羽弟子。”
柳七附和点头,陆辞刚要细问,晏殊已把怀里所揣的两张纸给掏了出来,笑说:“幸好昨夜饮酒不多,不然这两首好词,说不定听过后,就得错过了。”
陆辞一看,两首词牌名具都一样,皆为《鹊桥仙》,字数却不同,一为双调五十六字的《鹊桥仙·月波清霁》,一首则为八十八字的《鹊桥仙·秦州见闻》。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
陆辞轻声念道。
前者正儿八经地引经据典,主颂七夕佳节之景;后者则是叙事为主,有着信手拈来、行云流水的老辣。
哪怕经过晏殊的抄录,无法从字迹上辨认作者是谁,陆辞也能一眼看出,前者出自字迹学生手笔,而后者决计是柳七的。
他莞尔道:“你们倒是相处不错。”
柳七是公认的诗词曲皆全,在变体的创新上,更是把这份天赋的才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有欧阳修的‘正体’的工整板正的衬托,更显得他的变体新颖而不拘一格,尤其洒脱潇洒。
柳七得了夸奖,却不满足,倒是更不服气了:“怎同是备考士子,当年我去趟酒楼,就得挨你好一顿明枪暗箭的念叨,还得被罚着多写几篇作文,却不见你罚他?”
陆辞诧异道:“柳兄怎拿自己跟同叔比?”
柳七鼓着脸,还要说,就差点被陆辞的下一句话给气晕过去:“亏你好意思。同叔可比你当年,要自制克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