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节(2 / 2)

然而天不遂他愿:本就饿着肚子,又僵持了近两个月都毫无进展的夏军,在仓促下面对气势汹汹、养得膘肥体壮的宋军时,一时间竟只剩惊慌失措,四处窜逃。

能似谭营般立马拿起兵器进行抵御的,在夏军中只是少数。

而狄青佩戴青铜面具,亲身上阵杀敌,于场中横冲直撞,就如入无人之境。

这份锐不可当,在黑夜中更显加倍的可怖,直让迎面对上他的夏军肝胆俱裂,奔逃不迭。

饶是谭营与诸将顽强抵抗,最后除了狼狈逃窜外,还是没有良策稳住溃乱的军势、亦或是杀出重围。

五个时辰后,天光蒙蒙亮时,场中已是遍地尸首——从谭营而下的五六员夏军将领及七千六百余兵士战歿,七百多匹战马被宋军掠走。

虽知有六千多员夏军得以四散逃脱,狄青丝毫未去恋战,而是即刻命令将士简单清场后,就在一个时辰内撤回了清涧城中。

他未对副将解释的是:所谓挑衅,完全是他无暇详细解释,又仗着鲜有人听得懂党项话,而随口扯的一句谎。

那小队夏军道出的目的,其实是为投降。

若换作以范雍为首的‘儒将’听了这话,再加上亲眼所见的‘夏军骚动’,恐怕能信个九成。

届时错过战机,叫谭营顺利撤军,还算事小。

安插了诈降的奸细进城来、埋下隐患,才是最要命的大事。

偏偏谭营不知,这招叫夏军使来,可谓屡试不爽的招数,却注定要在熟读兵书史册,又与夏军交锋多次的狄青跟前碰壁。

在狄青看来,这些为击溃宋军军心、竟能使出撞令郎这等兵种的畜生不如、丧尽人伦的渣滓,过往便是逢战必诈。

尤其是弑母弑兄、囚禁父亲、靠屠戮登上王位的李元昊,为谋取最后胜利,历来是毫无礼义廉耻可言的。

狄青根本不会去信任何由老奸巨猾的谭营主动卖出的破绽,宁可按兵不动,也要争取一击必杀。

对于夏军过往称得上是百试百灵的诈降,他则是‘信’得不能再‘信’了。

夏军在这种明摆着无法发动强攻的情况下诈降,其目的,恐怕只剩一种——阵中虚弱,才需故布迷阵撤离。

这也正是狄青久候多时的,胜算最高的战机。

这场大胜很快传出,顿时夏军士气大跌,宋军则是士气高涨。

狄青也终于提前得到了来自延州州城的指示、要同本路都部署汇报军情了。

他强行按捺着激动,苦苦等到种世衡重归清涧城,二人完成交接后,连片刻都不愿再耽误,火急火燎地朝延州城赶。

种世衡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半晌才扭过头来,对副将感叹道:“莫看汉臣平日再稳重,到这了升官发财的时刻,也还是显出几分年轻气盛了。”

亲眼目睹过狄青临阵不惊、沉着冷静地亲自披挂上阵的副将,对此深以为然。

感慨过后,种世衡也忙活起来:除了清涧城的日常守备,他最看重的,就是附近那些受池鱼之殃、死伤惨重的羌人部落了。

清涧城的左上方,有着一连串的羌族部落:以夷制夷,不需动用己身一兵一卒……不仅是朝廷的最爱,也是种世衡的。

种世衡早在建城的那一刻,就悄然把羌人们列入了必将拉拢的嫡系列表。

要雪中送炭,不是此刻,那还要待何时?

种世衡赶紧命人整理了大包小包的救援物资,打着宋军的旗号,亲自上门去抚慰那些羌寨的幸存者们。

靠着不久前用重金雇佣羌人打通城中岩层、掘出水源的经历,他的面孔对羌人们而言,可一点都不陌生。

不管是满存关怀的暖心话语,还是切实到手的物资,还有心中本就对夏人那深入骨髓的仇恨,都彻底让本只是两边倒的墙头草的羌人们,朝着宋军倾斜。

不幸遭到夏军劫掠、需要物资援助的羌寨,到底只是少数。

然而同族间互帮互助,同气连枝的天性,才是种世衡所瞄准的作用。

通过安抚少数幸存的羌族老幼,便可收编大批羌人青壮进来——对他们而言,保护自己家园,自会拼尽全力。

最重要的是,这一批羌兵的,平日还无需用军粮去养。

种世衡忙乎着安抚羌人朋友,为他们送去温暖时,狄青轻骑出发,很快就抵达了延州城。

等到了防守严密的城墙之下,得守兵验明身份,迎入城中时,狄青一边应和着向取得大胜的他道贺的众人,一边不着痕迹地四下梭巡熟悉的身影。

让他略感失落的是,自发地前来迎接他的有万千百姓,有不由冲他露出微笑的军中将士,甚至有遮面含羞带笑的姑娘家……

唯独没有他最想见到的人。

在失落的情绪逐渐漫上心头前,狄青迅速回过神来,忍不住骂起自己矫情了。

公祖日理万机,一心牵挂战况,不惜身涉险地,此时定也在忙于部署此路军事,能抽出闲暇来听他汇报,已是难得了,又怎么可能亲自来迎接他?

倒是本应与公祖并肩作战,为其冲锋陷阵的自己,成日琢磨些儿女情长,还指望公祖也——

狄青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后脑勺上就挨了轻轻一击。

他凭着习武者的本能,一下将那弹落的小物件给攥住了。

因他神色冷淡严肃,从疆场中凝练出的气势摄人,纵使生得一副俊美的好相貌,也无芳心乱动的小娘子似对陆辞那般、敢冲他投掷香帕鲜果。

因此狄青挨这小小袭击,还真是头一回。

他蹙着眉,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心。

手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枚绣着海棠花图样的小小香囊。

内里除了一朵干燥的梨花外,还藏了一只金制的、仅得一指节大的精致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