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此时她的肚子已圆溜溜,她的身骨强健,捱过最初三四个月困倦、孕吐的艰难后,便没那么难受。只是行动不便,就愈发懒怠动弹,每日最喜欢让人搬一座美人榻到外,歪着晒太阳“听书”。

为她“念书”的中宫女官通常是小表妹公仲妩。

这差事是公仲妩自己找岁行云讨的。

小姑娘有心自食其力,也借此躲了家中为她安排婚事的打算,岁行云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李恪昭这日散朝早,索性命随身近侍们捧了待批阅的奏折、简牍,直接到了王后的中宫寝殿。

进了垂花拱门就见岁行云在美人榻上,公仲妩在旁执一册《礼记》柔声念着,岁行云听得昏昏欲睡。

见李恪昭到来,公仲妩及小侍女们纷纷跪了一地。李恪昭摆摆手,示意她们各自退下,不必出声。

公仲妩懂事,带着小侍女们远远退到廊下,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打扰。

随行近侍轻咳两下,想要提醒王后起身见礼,却被李恪昭一道冷眼扫得噤若寒蝉。

可岁行云还是被惊醒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想要下榻,李恪昭却大步迎上来,侧身虚虚坐在美人榻边沿,挡住了她的动作。

“既君上大度,那我就不客气了。”岁行云笑吟吟抬手掩了个呵欠。

李恪昭眼底噙着纵容,没好气地淡声道:“何必与自己较劲?”

近来宫人们都在讲,王后果真不同凡响,不但能舞刀弄枪,还能读书识字,只需有人在旁念着,她闭着眼睛都能学,绝不是在睡觉。

李恪昭听得只想发笑。这位王后闭着眼可没在学,没哪次不是当真睡着了的。

听出他的嘲笑之意,岁行云懒洋洋嗔他一眼:“太医说,我这阵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些书,也算是为秃小子做个言传身教的好榜样。绝对是秃小子自己不争气,我一听人念书就困,从前不这样的。”

她从最开始就有种古怪预感,总觉肚子里这个就是当初梦里那个扁嘴无牙的胖乎乎秃小子。

“别总叫他秃小子,叫多了,不秃也秃。”李恪昭眼底噙着纵容,将左手覆在她的肚上。

九重宫门恶战那夜,李恪昭为了护住岁行云,徒手握住了偷袭她后背的那把剑,左手伤得不轻,半年过去赏未恢复握力。

岁行云心疼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撇撇嘴:“命里要秃终会秃。你别不信邪,我就觉着他真没头发。不信咱俩打赌,到时生下来,他若真没头发,你嘤嘤嘤给我听。”

李恪昭抿唇,白她一眼,没接话。

堂堂缙王李恪昭,嘤嘤嘤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况且,如果生下来真是个小秃子,他怕是都痛哭流涕都来不及,嘤什么嘤。

岁行云也不与他强争,双手捂脸又打了个呵欠:“今日朝会有大事么?”

“嗯,关于司金枝及团山屯军的功过,有争议。”

如今李恪昭事务繁多,他并不是个刚愎独断的君主,每日在群臣面前总要费许多唇舌,私底下便愈发寡言。

他让近侍从带来的简牍中挑出一卷,交给岁行云;又命侍者抬来小桌案摆在美人榻旁,自己挨着岁行云坐在榻沿,安静地批阅起来奏报来。

*****

岁行云看的那册正是团山战报,这才明白司金枝“杀神”之名的由来。

“小金姐这老实人发起威来,可真是叫人甘拜下风。”她啧啧感慨着,心情复杂。

五万人全灭,拒绝投降,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是下了死手。

当世各国在征战杀伐之时,都习惯给自己披个“仁义之师”的名声,这种事换哪位将领都做不出来。

此役过后,司金枝必受天下诟病,名声毁誉参半在所难免。

岁行云是有经验的将领,有些事战报上不写,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自行判断。

“小金姐不接受敌方投降,坚决将之一个不留尽数全歼,卫朔望和明秀赶到增援后,也未反对她这道命令,定然是有不便声张的切齿之恨吧?”她以足尖轻踢李恪昭尾椎部。

李恪昭耳廓一红,倏地回首瞪她:“嗯。”

“瞪什么瞪?嗯什么嗯?你个蚌壳精。”岁行云给他瞪回去。

见她不豫,李恪昭便退让一步,解释道:“战事最初,对方先头部队曾诈降,司金枝部负责看守降兵的五十人小队全数殉国。”

更为残酷的是,诈降的那队士兵在反杀得手后,带走了三名女战士的尸身。

在下一次与团山屯军布阵对垒时,对方竟公然在阵前侮辱女战士遗体,向团山军发出极其恶劣的挑衅。

战场上你死我活,既领军籍,便有了守土之责,战士的生死便许国。

但历来各诸侯国交战都有不成文的默契:虽大家各为其主,但死者为大,对阵亡对手的尸身应有起码尊重,绝不能二次屠戮或侮辱。

可惜嘉戎乃蛮荒异族,与缙又言语不通,自不理会这种基本的为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