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如何?”他继续问,只要木宛童想,他就去做。
木宛童沉吟半晌,方才幽幽道“若是改朝换代,为百姓开辟一番新的天地,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这才算从根儿上解决了问题。
只是这法子过于偏激和危险,稍有不慎,不但满盘皆输,还会将天下都拖入战局,北越、西晋、东秦都对着南齐这块土地虎视眈眈,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扭转局势不可谓不难,现在四国勉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是南齐没有太多的国力可供消耗挥霍了,战事是迟早的,不过早晚。”
“早晚流血漂橹,横尸遍野……”她补上一句,声音低低的不知说给谁听,竟有些荒凉和感伤。
夏侯召将她横抱起来,木宛童一惊,慌乱中搂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地上太凉,你在地上站着的时间够久了,太医嘱咐不能受凉。”夏侯召义正言辞的解释,复又凑近她的耳边低低道“早晚都会有办法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木宛童抱紧了夏侯召的脖颈,心中各种滋味都有。夏侯召依旧没有怜悯之情,也没有什么家国大义,很可惜自己一直没能教会他,但是他愿意为了自己,去做他原本不会做,不想做的事情。
木左珩在邺城周边游学的时候,见识到了原本未曾见过的世界,他这才懂得人生百态,风霜雨雪,世上有穷人有富人,有善人有恶人,而且他们都不会在脑门上明晃晃的写着善恶是非。
他将自己的见闻都记录下来,写成了信寄给木宛童。木宛童从信中的确看出木左珩大有长进,不只是原本那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了,她不禁开始思索。
老祖宗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所言非虚,或许她以往要求左珩单单做好学究上的积累是远远不够的。
年节的热闹将会持续到整个正月结束,道路上通红的炮竹会被扫走,门前挂着的鲜红的灯笼也会被取下,人们换下来年节时候笑意盈盈的一张脸,用五味陈杂去对抗未来的长远苦难折磨。
但好在才大年初七,该走亲戚的依旧走亲戚,小孩子们依旧挨家挨户的要糖吃,或是收了压岁钱攒起来。
离正月十五又更近一步了,街上开始逐渐出现煮汤圆的摊子,热腾腾的冒着白雾,花灯也卖得更好了。
无论这个世道多么艰难,人们对于过节的热情是丝毫不会打折扣的,恨不得倾尽一年的全部气力去过好正月里的节。
龚映雪挨个院子里送了自己做的平安符,保佑新的一年平安顺遂,不说值钱与否,单是这份心意和耗费的时间精力就值得人感叹。
木宛童虽然因龚氏的原因不怎么喜欢龚映雪,但也免不得对她改观。聪明机灵又有眼力,关键是肯下心思,这样的人倒是不多见了。
龚映雪再来求见木宛童,木宛童倒是闲的发慌,愿意同她多说说话,便放了她进来。
兜兜转转的,龚映雪竟将话题转到了一个故事上,给木宛童讲了故剑情深。
许平君于刘病已落魄之时下嫁,刘病已称帝后不忘旧妻,可霍氏一族专政,他无法直言立许平君为后。便下诏找寻一把随身多年的佩剑,大臣通晓皇帝心思。一把旧剑尚且不忘,何况旧人,便纷纷上奏立许平君为后,只可惜许平君没过几年便被霍氏毒害身亡了。
龚映雪以感叹的口吻道“可即便再是相爱相守,也难逃有心人的算计和安排,世事大多如此,若是能提早通晓,有所防备便好了。想那霍成君,许是也仅仅是按照家中祖母、母亲安排,也非她本心……”
木宛童直觉龚映雪话中有话,再问龚映雪也不肯多说,只是说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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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木宛童略微沉吟, 心底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故剑情深?讲得是夫妻情深, 不过中间又为何插了霍成君?她不信龚映雪只是单纯的给她讲个故事, 其中必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她命人去打探龚映雪到底是为什么而投奔龚氏的, 得到的消息却是为了攀一门更高的亲事,所以散尽家财笼络龚氏。
所以,龚映雪是将夏侯召比作刘病已, 将她比作许平君,而龚映雪自己则是霍成君?龚氏与庞氏有意将龚映雪许给夏侯召?
怨不得龚映雪要说霍成君或许也是迫于家中长辈的安排不得已为之。这已经是给木宛童敲响了警钟, 让木宛童早做准备,若是有一日当真出事,也让她不要怪罪, 自己也是抵抗不过龚氏与庞氏的安排。
只是龚映雪却不够了解夏侯召,他那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论如何也不会受任何人摆布。而她也不是许平君。
她对于夏侯召的感情极为复杂,怜悯心疼里有一些陌生的情愫,比不上夏侯召对她的感情来得赤诚热烈。
正月十五那日热闹极了, 白日里舞狮杂耍的队伍从城东转到城西,夜里各色的灯笼被依次串在麻绳上, 吊在半高不高的空中, 远处看去,点点金光翻涌成浪,辉煌又壮丽,震撼人心。
银色的烟花次第在天空炸开, 城门处有人全副武装,手持柳木勺用烧的滚烫的铁水打铁树金花。
红色的铁水撞击在冰凉的城墙上,发出撕拉一声惨烈的尖叫,铁水四散溅开,洒出一阵金雨,足足有几丈高,密集灿烈,远比烟花震撼许多。
方副将的妻子儿女都在樊门关,未曾随他前来邺城,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人总归是形单影只,孤独非常。
他换了一身新衣,进了平城侯府来寻夏侯召,大嘴咧开笑,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有些谄媚的架势。
“将军,今儿可是元宵节,这古往今来,元宵佳节,无不是一大盛事,家家户户团聚一堂,上上下下齐聚安康……”
方副将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方一张口,就头也不回的奔着说书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抑扬顿挫,辗转起伏,感情充沛到了极致。
夏侯召揉了揉额头,他能把方副将留在身边这么久,当真是个不小的奇迹。当初是嫌身边清冷,方副将这个人,话多,又有意思,关键打战不要命,这才留在身边的。
眼下他日子有意思了,就越来越觉得方副将聒噪了,像夏天外头不眠不休的知了一样磨人。
“你若有话就直接说,别在那儿和我绕圈子,不然就滚出去!”夏侯召指了指不远处的雕花门,又扬了扬下巴。
方副将搓了搓手“将军,您说往常还在樊门关的时候,每次元宵节都是兄弟们一起喝酒,您也不跟着一起,眼下来了邺城,四目无亲的,想着请您出去喝个酒,看个灯……”
夏侯召微微沉吟,右手撑着书案托了腮,斜眼去看方副将“你说,每次邺城元宵节,百姓都会去做什么?”
方副将一听,不大的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一拍大腿“将军您问我这就找对人了!”
方副将从一旁搬了把太师椅过来,坐在夏侯召对面,兴致勃勃的开讲,夏侯召踢了方副将一脚“你离我远点儿,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方副将笑意不减,应了一声,乖巧的搬着椅子向后退了三步,征求夏侯召的意见“将军您看看这个距离行不行?”
“行。”夏侯召撑着脑袋微微点头。
“将军我跟您讲啊!元宵节元宵节,这过节肯定就是要吃元宵的是不是!黑芝麻白芝麻,花生玫瑰山楂的应有尽有!”方副将性质昂扬,甚至抹了把嘴。
“还有就得赏花灯啊!猜灯谜!外头那些灯笼挂的可不是摆设!要是猜对了还有奖励嘞!当然,咱们就别去了,人家文绉绉的才子佳人往那儿一站还行,咱们这大老粗,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又猜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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