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晚上到洋楼的时候,顾勤山和罗氏都吃了一惊。顾勤山见顾舒窈身上还披着殷鹤成的大衣,以为殷鹤成也来了,特意走到洋楼外去迎,找了一番没找着,才明白只有顾舒窈与陈夫人。
顾勤山和顾舒窈并非同胞兄妹,顾舒窈的娘亲是正房,顾勤山只是妾侍生的,因此顾勤山之前和陈夫人并没有多少往来。
不过,顾勤山和罗氏之前都知道顾舒窈有陈夫人这样一个姨母,更知道陈夫人是一位师长的夫人,虽然看到陈夫人手上缠着纱布,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十分殷勤,顾勤山还主动为陈夫人提行李。
之前他们已经按照顾舒窈的交代,在洋楼里为她留了一间卧室,顾舒窈直接扶着陈夫人去了。
顾勤山留意到顾舒窈身后还跟了殷鹤成的人,因此又下去招待他们了。
洋楼里开着暖气,顾舒窈觉得热,便将殷鹤成的大衣脱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只是她一看到它,就会想起他在车前突然抱她的画面,还有他望向她的眼神,顾舒窈觉得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对她这样好呢?
她想起戴绮珠跟她说的,殷鹤成如今娶她就是为了去换一个副司令的职位,想必是这个原因。
顾舒窈回过神,才发现陈夫人也在出神。她搬到一处新地方,坐在床上有些惶然,顾舒窈见陈夫人郁郁的,似乎没有适应这个新环境。
陈夫人走得急,随身只带了一点行李,也只有阿秀一个佣人跟着她。顾舒窈让阿秀帮着整理行李,她则过去整理床铺,枕头下还有她上次留下的契约。
这洋楼虽然是顾舒窈花钱租的。但一直是顾勤山和罗氏在住,顾舒窈怕陈夫人多想,于是将那些契约都拿出来给陈夫人看,笑道:“这洋楼虽然是我哥哥嫂嫂在打点,但无论洋楼也好,我们顾家的药房也罢,现在都在我的名下,过阵子我就要在法租界开西药房,到时候能赚不少钱!之前我来盛州,也没少受姨妈您照顾,所以您在我这个外甥女这千万别客气!”
陈夫人见顾舒窈竟握着整个顾家的家产,十分意外。顾舒窈向她解释,告诉她当初顾勤山输空了家底,是她赎回来的,因此现在都到了她名下,不过顾舒窈没敢跟陈夫人说她当掉翡翠白菜的事。
陈夫人没想到顾舒窈有这么大能耐,由衷地替她高兴,她从前并不认为女人需要有本事,如今真正从陈公馆搬出来,她才发现自己除了还识几个字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夫人太太的生活多半乏味,平时有佣人伺候,干什么都不用亲自动手,平时经常做的,就是几位夫人聚在一起打打麻将。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样优渥的生活就像金丝笼中的鸟食,张口就能吃到。但会时间一久,就会渐渐让笼中的鸟儿丧失了觅食的本领。
就像陈曜东说的,她根本就养不活自己。如果没有这个外甥女在,她除了死,便只能在陈公馆里忍气吞声过一辈子了。
陈夫人出了好久的神后,转过头对顾舒窈道:“我待在你什么事都不做也无聊,我还认得几个字,你过阵子药房开门事情肯定多,倒时姨妈帮你忙,只要你不嫌弃姨妈笨!”
顾舒窈虽然之前没有想过让陈夫人帮她做事,但顾舒窈认为陈夫人有这份心思便是她自立的第一步,衷心替她觉得高兴,于是爽快应了声“好”。之前药房的账和钱都是由顾勤山管,而他动不动挪用这些钱去抽鸦片,陈夫人既然识字,以后让她帮着管钱也是个办法,毕竟这个姨心地善良,比顾勤山和罗氏都要可信!
陈夫人见顾舒窈满口答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可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不过一瞬又沉了下去,牵着顾舒窈的手道:“今天是殷老夫人的寿辰,你还是快回帅府吧,姨妈这有阿秀就够了!”她看了眼椅背上搭着的戎装,对顾舒窈说:“少帅看来待你越来越好了,你住在这不是事儿,这样分居免得日后感情生分了。”
顾舒窈根本不想回去,但没有跟陈夫人道破,只说:“姨妈,就算你不过来住,我也要来这边打点药房,药房开业那阵子最忙,我走不脱的。”
陈夫人本来还想劝顾舒窈,就像她从前也老劝顾舒窈在殷鹤成面前要温顺些,可她转念一想,这药房未必没有少帅重要。殷鹤成虽然现在对顾舒窈不错,也没有纳姨太太,但是不能保证他将来永远都不会。男人总是见异思迁的,特别是殷鹤成这样权高位重的军官,外面总是会有数不清的女人去主动围绕他。她已经是前车之鉴了,陈夫人不想顾舒窈以后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便也没再劝了。
陈夫人失了太多血,只谈了一会便有了倦意,顾舒窈担心陈夫人的身体,便先和阿秀一起伺候陈夫人先休息,又替她换了药。
顾舒窈从陈夫人房里出来时,罗氏已经又让佣人替她收拾了一间房,就在陈夫人的隔壁。不过那间房要小一些,没有阳台,只有一张床、一只衣柜和一张书桌。
罗氏许是看着陈夫人受伤的纱布瞧出了端倪,特意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顾舒窈出了什么事,顾舒窈不喜欢背着陈夫人议论她,因此没理罗氏,只说陈夫人和她都要长住一段时间,还要罗氏吩咐佣人多做一些补血的汤羹,每天给陈夫人送一些去。
等罗氏走后,顾舒窈将门关好,或许是小房间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顾舒窈觉得特别温馨,就像从前她在国外留学时,自己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也是这样小小的一间。
顾舒窈本来坐在床边,可这一天起起伏伏,她其实自己早就累坏了,索性躺下来横着躺在床上。她太累了,没躺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殷鹤成就在她身边。一梦到这,顾舒窈瞬间就清醒了,她原以为是因为他那件大衣就放在她身边,那衣上有他身上的烟草香味,才会做那个梦。可她睁开眼一看,那件戎装大衣并不在她身边,而是盖在她身上。偏过头再一看,那件衣服的主人就坐在她床边,正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醒来。
他怎么来了?顾舒窈望了一眼她卧室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一刻了,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她撑着坐起来,他感觉到动静立即回过来,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是顾舒窈先开的口,她皱着眉头问他,“你这么晚来这做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我来取我的衣服。”
他又不止这一件戎装,一定要深更半夜过来么?
顾舒窈没太睡醒,他缓和的态度让她忘了拿出一向对他的语气,嘀咕了一声:“我不信你就这一件大衣?”说着将身上的他那件戎装大衣递给他。
他听见了,将衣服接过来,淡淡地开口:“可我就要这一件。”
顾舒窈自然察觉到他话中有话,却装作没听懂,想着这里是她的洋楼,便生了想赶他走的念头。于是站起身来逐客,一边说话还一边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我送你吧。”
她说完,他扬眉看了她一眼,倒也配合地跟着站起来,走在她身后。只是她刚走到门口,他突然靠过来,将她困在他与门之间,敛着目看她,“顾舒窈,你别太过分了。”
第42章 租界洋楼
顾舒窈被殷鹤成用手臂锁住,他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皱着眉去看他,发现他也在低头打量她,用一种洞察一切的眼神,似乎还饶有兴致。
她不由去想他那句话,你别太过分了?
太过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的她现在赶他走?还是他发现了她准备和何宗文逃走的事情?
她想了想,决定避重就轻,“我这张床太小了,你睡不惯的。”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稍稍挑了下眉,盯着她的眼睛,却一口回绝她:“我还有事,今晚只是来取衣服的,过会就走,不打算在你这留宿。”
殷鹤成回的果决,他这话一说,反而显得她自作多情,巴不得留着他过夜似的。
可那个话头明明是他先的起的,顾舒窈知道他是故意的,有些恼,伸手去推他。哪知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扣在门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又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腰。
“你干什么,你不是要走么?”
他不说话,只低头盯着她看,气呵在她脸上,而他嘴角有隐约的笑意。
他们此刻的姿势极为暧昧,她才发现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在这样的气氛下,反而有些奇怪了。酸溜溜的,像是在怨他要走。
他这样不急不躁,纯粹是磨着她好玩。顾舒窈不喜欢他这种亵玩的态度,忍无可忍,“殷鹤成,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管她,依旧不说话,却毫不避讳地欣赏她稍显局促的模样。她被他看得不安,又挣脱不掉,索性头往一旁偏去,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