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1 / 2)

那声爆炸后,盛州站便开始骚动起来,几乎同时,往站台方向走的乘客都开始加快步伐。有人说:“快走快走,还不走就走不掉了!”

她依旧站在原地,往那个方向望去,盛州站巨大的钟表指向六点一刻,火车很快就要开动了。

她和何宗文站在中央,挡住了别人的路,有人催促道:“火车就要开了,你们站在这里挡道做什么,要是不坐火车就到边上去,别挡着我们逃难。”

何宗文连忙道歉,然后拉着顾书尧往前走。因为所有人都往前挤,在清晨的六点钟,盛州站竟然被堵得水泄不通,进了站之后速度反而变慢了。

周围有男人在议论这件事,他们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站在边上一边张望一边谈论:“我听说啊,这城外的不是日本人,好像是殷鹤成的什么叔父,叔侄两个打起来了,我家就住城们口附近,昨天晚上就一直听见部队开拔,今天三、四点钟就打起来了,那机关枪砰砰砰地响个不停,吓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天没亮就来盛州站等着了。”

另外那人开他玩笑,“盛州站也不安全啊,你想想,要是再遇到前天那件事,听说两边死了百来个兵,殷鹤成那个站台血都流程河了,现在盛州是彻底乱套了,殷鹤成是摊上大麻烦了。”

他们谈论着开始抱怨起来,“也是,你看看人家别的司令,都藏着实力不和日本人冲突,偏偏就他一个人和日本人对着干,人家不打他主意打谁主意,还是他太年轻不知深浅。”

“不等了,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都只有思路一条。”他们在边说边走,顾书尧也被何宗文拉着往前走,已经可以看见站台上的火车了。已经六点二十五分了,列车六点半准时出发,后面赶来的应该上不来火车了。

殷鹤成的境遇究竟是怎样?他昨天说起时明明是风轻云淡,为何到了别人嘴里完全换了一种说辞?他为什么突然将何宗文接来了盛州,还让他带她离开?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

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提着行李箱朝刚才说话的那几个男人跑来,他气喘吁吁往前赶,“快走,快走,出大事了!城外死了好多人,我刚才还看到那些当兵的开着卡车回城,他们脸上全都是血!好像听说他们那个什么帅直接就被炸得快死了!估计是输了,现在老的一病,小的一倒整个帅府直接得完。”

“你说谁?”

对方没想到会有人忽然问他,虽然是一个女人,可大睁着眼突然来这么一句还是有些吓人。那个人也不清楚,胡乱答了两句便往火车上走。

她突然想起昨天他将那张写着解除婚约的纸递给她时的笑容,他那样的笑她其实见过的,那还是在林北的时候,他因为受了枪伤感染,却始终硬撑着开会,最终他虚弱到在椅子上完全站不起来,见她来扶却对着她笑……

前面的人已经在排队上车了,她转过身对何宗文说:“恒逸,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津港了,你先去和孟学帆会合吧,我暂时走不了了”说完,便提着行李箱往盛州站上面跑。

何宗文追着她走了两步,有些不甘,只差一步就上火车了,“书尧,为什么?你是因为他么?”

她转过身回答何宗文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对不起,我不能这样跟你走,我担心他……”她前一遍说的还有些小,第二遍几乎是喊了出来,“对不起,我担心他。”

何宗文原想追着她一起出去,却被突然冲过来的人群硬生生挤进了火车。

她其实也是在逆着人流走,所有的人都在往站台的方向挤,在他们眼中那是一条生路,她其实也明白。

只有她一个人往盛州站的大门走,那一边也有她想见的人,她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那个原本想将她推向生路的人。

她不想承认,可她不得不承认。

只是出了车站,广场上依旧黑漆漆的,望着广场上狂奔疾走的人,她提着行李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殷鹤成会在哪?盛州城外?北营行辕?帅府?还是麓林官邸?士兵已经回城了,应该是已经打完了,只是刚才那些人口中快炸死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一个一个地找吧,总比在这要好。她张望四周正准备找黄包车去帅府,却看到有一束光照过来,几个穿着盛军制服的人朝她走来。

因为上次在盛州站的事情,让她多了份警惕,即使是穿着盛军制服,她也不知道他们是殷鹤成的人还是叛军。她下意识随着人流躲了几步,直到她看清那几个都是殷鹤成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官,有两个她昨晚吃饭的时候还见到过。

“顾小姐,你怎么还没走?”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们几乎是同时发问。

那位侍从官支吾了会,才面露难色道:“我们是少帅派来护送您的。”殷鹤成其实交代了他们不要被发现,只是现在看着顾小姐并不是很信任他们,还是如实交代了。

“少帅呢?”

顾书尧这样一问,那个侍从官也不太确定,“刚才得到消息,好像说是回帅府了。”

难道刚才那几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她指了一下他们的车,“那是你们的车么?我现在和你们一起回帅府。”

那个侍从官犹豫了会,还是照做了,他们其实自己也没底,帅府现在是怎样的一个状况。这些天经历了这些事,他们也渐渐明白盛州城并不安全,车还没开到帅府,他们便都将枪拿出来上了膛。她身上的枪也还在,她也拿出来上膛,真要出什么事,她也能拿出来抵抗一阵子,或许还能为谁报仇,杀死一个都是好的。

她现在只想见到他。

天终于渐渐亮了,隔着很远,顾书尧便看到帅府的青墙,墙外停了十几辆车,汽车卡车都有,警卫的人数是从前的十倍。街面上虽然已经没有尸体,但还是可以看到血迹。

不过帅府的岗哨依旧如常,看到是侍从队的车,确认之后没有拦,让他们进去了。顾书尧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下了车直接往帅府的主楼走。

还没到楼梯口就被人卫戎拦住,幸好那几个侍从官也跟了上来,才让他们进去。

她走进楼里,原本想问人“少帅在哪?”可里面一个佣人也见不着,虽然依旧是金碧辉煌,但只有黯淡的光照进来,和原来热闹的帅府相比,这种恢弘此刻显得寂寥。

她正准备折回去问那几个卫戎,却正好撞见了六姨太,“六姨太,殷鹤成现在在哪?”

“在楼上吧。”六姨太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恍惚,顾书尧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她来不及多谈,便直接往楼上他的卧室跑去。走廊上站满了警卫,神情都万分肃穆,他们不知是都认识她,还是看着又侍从官跟着,并没有拦她。

她走到熟悉的门前,将那扇卧室门推开。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一些场景,就像她从前经历过的。

推门的时候她胸口一颗心狂跳不停,然而卧室里暗沉沉并没有开灯,她进去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顾小姐。”有侍从官喊了她一句。

她从卧室走出来时,正好对面书房的门也开了,好几位盛军将领从殷鹤成的书房走出来,梁师长、任子延都是熟悉的面孔,而最后走出来的那人他再熟悉不过,他除了戎装上有血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并不想那些人说的一样,“被炸得快死了”。

他也看到了她,从书房出来时愣了片刻。

她也愣住了,愣着愣着却忽然笑了,她虽然白白紧张了一场,可看到他安然无恙便是好的,什么都是好的。

他原本是要去送那些将领下楼的,见她来了便让身边的侍从官代劳了。他直接往她这边走来,可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他将卧室的门关了,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冷声问她:“你回来做什么?”他的话里似乎还带了些愤怒。

她还没有从她情绪中出来,望着他一直说不出话。

“你回来做什么?”他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他明明已经让她走了,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渐渐恢复了平静,“你没事就好。”卧室里实在太暗了,她想将灯打开,她想仔细看看他到底哪里受伤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