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则掷了碗,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
顾夕盯着那粒在眼前放大的药丸,瞳仁缩成了一个点。
“如有二犯,下次便吃下这个吧。”顾铭则将药丸给他看了一眼,“你知道它是什么。”就收了回去,起身。
顾夕当然知道,泛着金色的小药丸,是药王爷说的失忆药。顾夕面色苍白如纸。
按着他的几个家丁也起身,顾夕身上的钳制没有了,他难受地缩起四肢,侧躺过来,低低地咳。
“先生……”顾夕缓了一会儿,却仍坐不起来。他脱力地叹了口气,看着头顶的顾铭则,“一年前,先生是如何寻到我的。”
顾铭则微微抿唇,露出了然的神情,“真学会套先生的话了。”
顾夕凄然一笑,“也得知道原因,才能断了夕儿逃出去的念想不是。”
顾铭则负手,认真地看着这个孩子,果然出去一年,就长大了。
“儿时先生教夕儿鼓捣药草,尝过不少珍药。在后园还养了许多珍禽……”
顾夕怔了一下,全明白了。自己还真就是个药人,从小被先生喂养大的,同那些禽鸟有何不同?大家都是同根同宗,吃着同样的药材,喝着同样的山泉,都是同样的气息。怪不得当初在北边境,那几只鹫鹰一路相随,原来它们能找到的,是他顾夕啊。
良久,顾夕颓然一笑,“先生为何不散了夕儿的功,每天一碗药,不麻烦?”
顾铭则摇头叹道,“先生在你心中就是那样狠心?我又何时说过要废你武功?你内伤沉重,若是不压制内力,恐怕你妄用,又要伤身。两年吧,休养好了……”
顾夕打断他的话,“两年后,祁中宫是不是会退养王庭?到时,需要我接替?”
顾铭则垂眸半晌,“峰儿……坚持不了两年,到时如果夕儿你仍不能恢复,只好把赤苏顶上去……”
顾夕泪又涌上来。他掩面,不想再看眼前的一切,心中又冷又冰,“陛下怎会听先生摆布?”
顾铭则眸中有一丝波动,继而沉入深潭,“自然不会让熙儿觉得是摆布,都是她自己喜欢上的。”
顾夕心痛到麻木。
顾铭则探手,将冰冷的顾夕扶起来。顾夕全身脱力,整个人都在发抖。
顾铭则揽着他,心情也沉重。离开顾夕时,不过十岁的小娃娃,又淘气又快活,可他无端给夕儿安排了后面的命运。是啊,纵使是自己喜欢上的,其中也有他的安排。顾名则揽住顾夕,心中波澜难平。
“先生,莲子和芍香……是否被您重罚?”
顾铭则未回应。顾夕对他有多了解,这就是他不想再谈的意思。可那是两条人命呀,顾夕扑通跪在雪地里,“先生,莲子和芍香,不过是没看住我喝这回的药而已,她们不是背叛您。求您饶过性命。”顾夕没敢奢望这两人能重回他这里,低声求道,“找个好人家,远远发卖了吧。”
顾铭则轻轻拢袖,沉了半晌。
顾夕伏身在地,“先生,求求您。”
顾铭则心中叹息,招手,从门外又进来两个侍女。
“奴婢青儿,翠儿。”两个女孩向着院中人行礼。
“从今始,服侍小爷吧。”
“是。”
顾夕疲惫地跪在雪地里,“先生,我能不能不要。”
顾铭则挥手。
院外有家丁进来,拉两个女孩出去。两个女孩一看就是新买来的,眸中全是澄净,不明所以,跟着往院外退。
顾夕却忽有警醒。他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回目看顾铭则,弱声道,“不,我说错了。留下。”顾夕无力地拖住那个女孩手,药力上来,他疲惫得几乎昏过去。
“好。只这一回,不要再任性。”先生的声音终于从头顶传来。迷糊间,顾夕长长松了口气。他拉住那个女孩不放,迷迷糊糊地点头,“是,夕儿明白。”
记不清先生是几时走的。顾夕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他侧目去看,那两个侍女就侍立在一边。老药王坐在床头,正替他推拿右腿。右腿在雪地里跪久了,寒气入骨,老药王推拿了好一会儿,仍僵硬。
“哎,这且得养啊。”
顾夕哑着嗓子,“先生,可好?”
“他?”老药王摇头,“顾着你自己吧。”
顾夕默然垂眸。
“庄主性子清冷,独断独行,听说你从小随他一起,怎能不知他脾性。为何硬顶。”老药王叹气。
顾夕失神地摇头。不是的,先生洒脱又温暖,不是他说的清清冷冷。先生,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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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峰带着十几骑暗卫驰进兵堡时,士兵们刚用完午炊。
堡长听讯,急急奔出营门相迎。
“君上。”他单手扶肩,单膝跪在雪地里,“奴才北镇兵堡堡长丹顿,参加王上。”
祁峰从马上点点头。兵堡屯兵三千,都是经年的老兵。此刻仓促迎出来的,也有千余。
帐中。
堡长丹行礼道,“君上,午后,咱们也见到了狼烟。但雪势太大,也只派人往前探了探。”
“方圆可有草深地险,常有塌陷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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