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文担任工部尚书的这些年,不是在修路就是在造桥,还有一段时间是在筑坝,并州的官道都被修了一遍,如今好走多了。
一等侯爷与亲王车架并行,并州知州才听到消息,就忙不迭地守到了官道上,见到车架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苏崇文本无意在并州城中辗转,可架不住并州知州太过热情,应是将一行人留在并州两三日才放行。
期间,并州知州还设宴款待了苏崇文等人。
酒酣胸胆尚开张时,并州知州有点大舌头,同苏崇文攀上了关系,“不瞒望侯,当年你我还是一同参加的科举嘞,只是我能力不及望侯,胆量也不及望侯,托关系压了名次,到并州一小地方当起了知县,连干两任,望侯已经是四品省通政,我依旧是七品县太爷。”
“经望侯的刺激,我稍微开了点窍,悟出一点道理来,又干了许多年,这才当上了五品知州。此生想要再上一级,恐是难于登天,只盼着自己能多为这一方百姓办些实事,好让这一方百姓都过上富足的生活。”
苏崇文好奇地问,“不知董知州悟出了什么道理?”
“为官者,为民办实事才是正道。有人穷极一生都在钻营关系,恨不得将自己变成屁股上着火的窜天猴,吱呀一下就窜上了天,成了三品大员,可就算成了,那又怎样?没为老百姓办过实事的官儿,就算坐的位置再高,那也坐不稳,指不定哪天还会阴沟里翻了船,倒不如像望侯一样,不管到了哪个地方,都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实事、谋富足,在一处为官,便得一处民心,这样的话,纵然此生止步芝麻小官,那也是受人尊敬的芝麻小官,生时无愧于心,死后无愧于天。”
“我资质不及望侯,没有那么多的巧思,只能处处学望侯。望侯在举国之内修路、造桥、筑坝,那我便在并州把路修得更多、桥造得更稳、坝筑得更劳;辽商乃是望侯的手笔,将北疆变成了雪域不夜城,那我就在并州搞一个并商,虽然规模无法同沟通南北、横贯东西的辽商相比,但也能将整个并州串起来,再同辽商商队搭上关系,并州百姓的日子明显比之前舒坦多了。”
苏崇文一挑眉,微醺的酒意醒了一半。他没想到自个儿还有这般狂热的追随者,当下心中感动,便随口点了几句,“董知州可知本候是如何理解‘发展’二字的?”
董知州拱手,“请望侯明示。”
“发展二字,先发后展,为官者,需要先为自己练就一双慧眼,识得自己所辖之地的宝藏,或是矿石、或是物产、或是稀缺手艺,找准之后,便想方设法将这些‘宝藏’推广向其它的地方,诸如辽州的貂皮、南疆的瓜果,如今天下商势已成,都不需要再费当初辽商辟路那般苦功夫,只需要将自个儿这一环嵌入到辽商中去,便能搭着辽商的东风站起来。本侯言尽于此,日后如何做,还请董知州自行定夺。”
苏崇文端起酒杯来,“董知州方才那句生时无愧于心、死后无愧于天,实乃振聋发聩之言,若是大燕官员都能如同董知州一般待百姓以至诚至亲之心,大燕上下比团结一气,哈哈哈哈,本侯敬董知州一杯。”
一品望侯敬的酒,五品知州哪敢接?
酒壮怂人胆,这并州知州还真就接下了,他抬头将那一杯酒咕咚一口饮下之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冲着苏崇文就是一个扎扎实实的大礼,“谢望侯指点!”
苏崇文见苏鲤冲他又是蹙眉又是翻白眼,伸出食指比了一个一,然后将那一口酒闷入腹中。
这闺女真是太凶了,连亲爹喝几口酒都要管,女婿往后的日子怕是容易不了哟!
第80章 入v第五十八章
苏崇文替自家女婿的担心,纯粹就是瞎操心。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且不谈苏鲤的面容本就生得姣好,一直被杨绣槐念叨的小饼脸蜕去了志气,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为她的眉间添了些许精明,走南闯北三年,她的脸上又添了几分英气……在燕棠眼里,苏鲤的表情生动,一颦一笑都美得让人窒息,就算是被苏鲤管着,那也是一种享受。
苏崇文实在享受不来。
告别了并州董知州,苏崇文一行人往老家而去,董知州在酒醒后,转手就来了个骚操作,他将苏崇文同他说过的那些话都写了下来,让匠人雕成了石碑,立在了衙门一旁,说是要日日警示自己,实则是将自己绑上了苏崇文的大船,勉勉强强算是‘望侯门生’,之后在朝堂里,他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虽然这个靠山不一定会给他靠。
董知州的骚操作刷新了许多官员的眼界,那些无根无基的官员们纷纷效仿,说是要将‘望侯的教导’立在心中,日后定要忧百姓之忧,想百姓之想……这些官员都给自己脸上贴了一层金。
距离上次回老家,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这七八年里,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了,譬如说,杨绣槐的亲大哥杨大山已经在两年前故去,坟头上的草也长到了与人膝盖骨一般高的位置。
杨绣槐回老家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结果一下马车就听闻到这样的噩耗,老太太险些瘫在地上。
由伺候的下人扶着走到了杨家老宅,葛芦花如今老态尽显,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发现自家小姑子有什么问题都能尽力相帮的精神老太了,两位老婆子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杨绣槐抹着泪问葛芦花,“嫂嫂,我哥去了,你怎么也不让人带封信过来,我连我哥的最后一程都没能送啊……”
葛芦花老泪纵横,“是你哥吩咐的,说是不知道你们是在南疆还是在京城,捎信过去太麻烦,而且你们的日子过得安生,没必要为了他的丧事奔波。就算家里再富,路上颠簸的日子都不好过。再说了,我和你哥老了,你和苏耕也不是年轻人了,让你们在路上颠簸一阵子,万一生了什么病,你哥在下头也不安心。”
杨绣槐听了这话,又是一通撕心裂肺地嚎啕,她差使下人去县城的酒楼里买了一大桌子酒菜,趴在杨大山的坟头哭了半天,最后是被苏崇文和苏耕给拖起来的。
不只是杨大山去了,张春芽的娘家爹也去了,李大妮的爹娘倒是还在,可因为李大妮的弟媳不孝顺,兄弟也是一个耳根子软的,被婆娘挑唆几句就忘了爹娘的亲,李老头和李老太晚年的生活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叶桂枝的娘家倒还算是安宁,可一直都偏疼叶桂枝的叶老头子在年初的时候也驾鹤西去了……
苏家人这次回家,就好像是集中奔丧来的。
所有人都哭嚎了个痛快,最后张春芽把娘家亲娘张老太带上了,她说,“我现在还缺你一口饭吃?你留在家里整日哭得病恹恹,是嫌自己命长吗?跟我到北疆去,换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再找几个婆子搓搓麻将摸摸牌,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神仙一样的日子,留在这儿干啥?一大把年纪了还给你孙子媳妇儿搓尿布?”
张春芽原本就同娘家的关系不大好,看在娘家爹娘的份上,她时不时还给家里捎一些金钱财务回来,这会儿发现自己最牵挂的爹没了,亲娘日子不好过,瘦的和稻草人一样,大冷天还得蹲到河边去给重孙搓尿布,张春芽的脾气直接就炸了。
她兜里有钱腰板硬,指着娘家大哥和娘家嫂子剜心地骂。
时间就是一把猪饲料,总能把人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喂养。张春芽当初叉腰骂娘的时候,嘴里喷出来的话那叫一个低俗粗鄙,后来跟着苏崇文家走南闯北,赚了不少钱,她就给自己冠了一顶‘体面人’的帽子,那些把人祖宗十八代全都挖出来骂一遍的话,她是说不出口了,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战斗力。
不能明着骂人,还不能阴阳怪气地损人吗?
张春芽骂娘家大哥和娘家大嫂的话,就连苏崇山都没听过,那完全就是绵里藏针,针针见血,明明没有一个脏字儿,却让她娘家大哥和娘家大嫂恨不得刨开祖坟躺下去,再被张春芽骂下去,夫妻俩怕是连‘含笑九泉’都不成了。
一种米养百种人。
李大妮和张春芽妯娌俩这么多年一直都待在一块儿,张春芽完完全全地解放了天性,遇到了真实的自己,李大妮就豁不出去这张脸。
她看着自家老爹老娘被弟媳折腾成那个样子,看着自家兄弟被家里的婆娘管得连腰板都挺不直,心里都快气炸了,但她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能吃了承托铁了心地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爹娘必须跟我走,看看爹娘跟你们一块儿过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你看看爹娘穿的都是什么衣裳,吃的都是什么东西,爹娘年岁大了,还需要像奴才一样伺候你们!你们真真真是太过分了!”
李家兄弟是个二皮脸,“姐,这都是爹娘自己愿意的,他们要是不同意,我还能拿鞭子赶着他们去做?”
“你做不出来,可你那丧尽天良的婆娘呢!李大柱,那是你爹,是你娘,你但凡有半点儿良知,能让爹娘过程这样?娘的年纪比我婆婆还要小两岁,你看看我婆婆是什么样,再看看咱娘,说咱娘比我婆婆大二十岁都有人信!”
“爹娘必须跟我走,由不得你们!另外,从今往后,别想再找我要一个铜板儿,门都没有!我每年寄钱回来,是让你们给爹娘买吃买穿的,你们又是怎么做的?自己吃的和猪站起来似的,爹娘瘦的就和猴儿一样,我看着就心酸!”
李大妮直接断了家里兄弟的财路,声明了自己的立场,往后一个铜板也不往家里寄,这下轮到她爹娘着急了。
“大妮啊,咱家就这情况,就这条件,你不能嫌你弟,他做的已经很好了,你的日子过得顺,你不能不管你弟啊,娘家兄弟是给你撑腰的,你若是不要娘家兄弟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儿,谁来给你撑腰。”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