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陈西林摘下墨镜, “悲伤是一种表示无计可施的情绪,你知道,有时候你为一个人、一段事的离去而创作、奋斗,并不是因为悲伤, 也并不为了缅怀,而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明逾太懂了。她的胃轻搅起来,为了这说到了心里又蔓延到五脏六腑的话。起初自己发誓努力上进的动力是低端可笑的,她就是要在fates占有一席之地, 就是要让伊万看看, 没有他,她也能买得起pr的裙子, 也能住得起城北的房子, 甚至,她要看到伊万被自己踩在脚下……
如今的江若景, 心境是否又是如此?
可她后来明白了,她和伊万之间,不过是一场她一厢情愿的较量。
再往后, 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只是对自己的交代,与他人无关。
陈西林颇觉有趣地观看明逾脸上的表情变化, 拈起桌上橙黄色的愉快液体, 轻啜一口, 她今天的唇色也是橙粉调的, 衬着这无处不在的阳光。
明逾意识到陈西林在观察她, 匆匆一笑,“有过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时候吗?”
吞咽的动作变慢了,上扬的唇角微微塌了,“有啊,”顿了顿,“我的事业。”
明逾一时没有接话,刚才明明在聊感情,这会儿偏偏转到了事业。
“我的事业……”陈西林作进一步解释,“无论我的人生遇到过什么,最终会在事业中消化、升华。你应该有听说,我在为白鲸拼一个大项目,往少里说,这里面有我过去五年的心血,人生有多少个五年?等你到了海城,肯特也许会告诉你,我在东索有个基金会,回美国前我托他帮我雇佣一个行政执行官打理那边的事务。而我做这些事业,到头来不过是为给自己一个交代,不为他人,不再为他人。”
一时信息量太大,明逾在脑中梳理……“所以东索的基金会是交给海城fates做了?”
“是的,一开始有意找你,但上周……总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肯特搞定它应该没问题。”
“雇佣新人?是新成立的基金会吗?”
“也不是,四年前成立的,现在我要专注于白鲸的项目,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打理了。”
明逾想起两个月前有次她给陈西林打电话,对方说自己在东索,当时还纳闷怎么跑到那里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基金会吗?
“这个基金会……具体是什么用途?”
“是个非营利性机构,给无家可归的人建造营房、提供医疗救助,帮助他们寻找谋生方式,必要时提供食物和生活用品。白鲸是我的董事,我自己每年的收入也放一半在基金会里。”
“一半?”
陈西林笑了笑,“一半,还剩一半勉强度日。”
明逾在佛州的阳光里眯起眼睛,“伟大,又谦虚。你刚才说不‘再’为他人?”
陈西林低头啜酒,她果然没放过自己。
“那以前是为谁?”明逾问。
“以前是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现在是为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初衷一点都不伟大,”陈西林抓起太阳帽,“我们去沙滩上坐坐吧。”
两人拿好行头,在沙滩上铺开,这不是比基尼海滩,远处一家五口在拾贝,两夫妻带着三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看起来优哉游哉。
明逾的丝质上衣在海风里微微拂着,浅绿的颜色将唇色衬得明媚,左侧挂肩的剪裁让香肩滑出,露出一截月光白的皮肤。
她还在琢磨陈西林刚才的话。
“明逾,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吗?”陈西林躺在她左侧晒太阳。
“嗯……是的。”
“上次你说,平城家里没人了……?”
“我……父亲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母亲生我时大出血走了。”这是她从小到大背熟的一句台词,很久没用到了,竟觉有些生疏。
陈西林不觉支起身子,之前她说家里没人,她猜想是不是父母都在国外或者其他情况,没成想是双亲都去世了,而且是在她那么小的年纪,尤其是母亲,她竟没见过一面……
“那……是跟亲戚生活的吗?”
明逾怕结交新朋友,因为总要触到这些她不想提及的过往。
“跟着舅舅的。你呢?有兄弟姊妹吗?”
陈西林有点感觉她在转移话题,那么自己也就不便再追问,“我么,原本有个弟弟,十岁那年,出了场车祸,弟弟没了。”
明逾倒抽一口气,她恨“车祸”这个词。
“车上还有爸爸、妈妈,原本我也应该在那辆车上,他们驾车来保姆家接我,可那天保姆的小孩过生日,我临时留了下来,没让家人接走。”
“那他们……?”
“爸爸妈妈都活着,爸爸脑部创伤严重,常常处于失忆状态,不能照顾自己,偶尔可以记起我们。妈妈精神也不太好,毕竟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们现在加州一家疗养院里。”
陈西林在墨镜后闭上眼,那场车祸,父亲在清醒时曾跟她说,应该是人为,凶手,父亲说凶手是她的伯伯,他的亲哥哥。
可没有人帮她查实真相,爷爷也睁只眼闭只眼,于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对比伯伯的儿子白西恩,爷爷更宠她是真的。
“难怪那时你说,搬来美国后又在三个国家间辗转……是跟着亲戚四处搬家吗?”明逾觉得,陈西林几乎要跟自己一样惨了。
“嗯……爷爷把我养大的。”
她哪里是跟着亲戚,是躲着亲戚,父亲清醒的时候告诫她远离伯伯一家。爷爷从未在金钱上亏待过她,只要是她想要的,天上的星星也能摘下来,可她在内心深处无法真正亲近白家人。
“那……”明逾柔声安慰,像是怕惊着她,“父母还在也算是安慰,多抽空去陪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