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果然被我软绵绵的一句回怼噎得无言可对,可他似乎并未恼我,也没有要闭嘴不理我的意思,他想了想,然后颇有几分自嘲的说:“母后,确是厌恶我。”
我既好奇的心痒,又有些于心不忍,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不知不觉将袖子捻得皱巴巴的,最后还是硬着心肠问道:“师兄为何如此说,一个娘亲怎会厌恶自己的孩子。”
星沉垂下眼睛,那淡淡落寞又笼上眉间,“可能因为我是个扫把星吧。”
第59章 昆仑磐石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简直要将我一颗求知若渴的心折磨死了。
我只好继续不厚道的揭他结疤的伤口:“为什么,师兄怎么会是扫把星?”
星沉今早对我真是有问必答,他看着红叶斑斓的远山淡淡的说:“我十岁生辰那日,九重天上的诸仙家皆来道贺,父皇和母后大宴群宾忙得不可开交,反到没人顾得上我了。我儿时玩心颇重,平日里被父皇母后管束得很严,长到十岁从未出过紫微宫。酒宴散后,父皇和母后还有许多应酬,我便趁着他们无暇顾我,一个人偷偷跑出紫微宫撒野,哪知被霁月抓了个正着。”
我哑然,十岁的小星沉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霁月,那时就开始热衷于掐架了吗?
“霁月小时候是个告状精,还总爱拿兄长的身份教训我,他品貌性情不及我大哥,因为比我大几岁,撒娇卖乖的脸皮也被我抢了,夹在我和大哥之间高不成低不就,又天生一副不讨喜的性子,很是不得我父皇母后的宠爱,故而他从小就把我当眼中钉,认为是我抢了父皇母后对他的宠爱。”
我心中啧啧,怪不得两人见面总免不了鼻青脸肿。
“那日遇到霁月,我知道他定然会脚踩风火轮回去向我父皇告状,左右一顿责罚是免不了了,我便扔下一句胆小鬼告状精,说完扬长而去,想着先疯个够本再回来领罚。哪知霁月却追上我不依不饶了起来,非要跟我掰扯清楚谁是胆小鬼告状精,谁整天在父皇母后跟前摇尾巴卖乖。我们两个打着打着就打到了昆仑磐石,那时最外遭的不周风已经刮破了衣衫,两个人却谁也不肯认怂,都硬着头皮往里走,过了不周风时我们两个已没什么人样了,我继续往雷阵里走,霁月在迈进雷阵的最后一刻停下脚步,我在一团炸雷下回头问他谁是胆小鬼,话音未落就被一只看山的凶兽叼走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对熊孩子这类珍稀品种又有了更加叹为观止的认识。
“后……后来呢?”
我十分心累的问。
星沉嗓音渐渐有些苦涩,“后来……后来我被那只凶兽刁着一条腿,放风筝似的绕着昆仑磐石飞奔了很多遭,我以为自己小命要交代在那了,当时竟还有心宽慰自己好歹是灭了霁月的气焰之后才死的,也算死得其所……”
我哑然,这厮小小年纪混蛋与胆色齐飞,也的确是个四千年难得一见的品种了。
“那……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战战兢兢的问。
星沉苦笑一下,“说起来,我还见过师祖一面……”
我一颗心被他揪着钻天入地,真被他讲故事的节奏给逼疯了。
“在我快被凶兽戏耍腻了,准备一口吞进腹中之时,身后传来一个人好整以暇的低低笑声,那只凶兽听到他的声音,顷刻间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那人朝我勾了勾手,我便从那凶兽嘴里脱身而出,飞也似的凌空而起,落在了他面前。”
我几乎听得跳脚:“后来呢,他就是师祖对不对,你和他说话了吗?”
星沉摇摇头,“我头先着地,昏过去了。”
“那你是怎么从昆仑磐石出来的呢?”
星沉沉默片刻,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我父皇和仰山仙尊一起去救的我,父皇……死在雷阵里了。”
我骇然:“怎么可能,你父皇那么厉害,他是紫微宫的帝尊啊,他怎么会死在紫微宫自己布的雷阵里?”
许是那些刻骨铭心已太过久远,星沉到不似我激动,他只是黯然的说:“昆仑磐石起初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盘古劈开鸿蒙时残留在天地间的一道戾气,四周风雨雷电皆是天成,里面的凶兽也是自古就有的,一般人闯第一层的不周风时便屁滚尿流知难而退,所以那里连守卫都无须有。我家有一位先祖,也是紫微宫历任帝尊最功勋盖世的一位,他的佐命神兽是烛龙转世,史传烛龙是盘古身躯所化,我那位先祖不负众望降服了那道戾气,将那道戾气化为昆仑磐石,成为这天地间最坚不可摧的一道牢笼。先祖将四道玄门锲入昆仑磐石外围的风雨雷电四道屏障中,并将进入玄门开启磐石的秘咒传与后世,这个秘咒藏在紫微宫仙祠里,只有紫微宫历任帝尊和天后知晓,他们虽能利用昆仑磐石,但却从来不是磐石的主人,玄门如果开启不当,仍是有九死一生的危险,我父皇……据说是在过雷阵那道门时,被一道意外出现的霹雳火雷击中的,那时父皇抱着我,想都没想就用后背帮我挡了……”
他低下头,默默看着满地黄叶,我轻轻拽了拽他袖子,小心翼翼的说:“师兄,你莫要自责了,你父皇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你每日都欢喜,才算是好好活下去。”
星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似是有什么颇郑重的话要对我说,可郑重了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只好转身继续走路。
我眼巴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 ,好像踩着他的步子走得吵吵闹闹,他四周便能少些挥之不去的孤独寂然。
他走在我前面,突然轻声说了句:“我从前不知什么是欢喜……”
一阵风过,哗啦啦吹落一地红叶,将他后半句吹散在了风中……
“师兄,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哎……”
我追着他问。
他突然转过真,两只爪子捏住我两边脸蛋轻轻扯了扯,扯出一个滑稽的鬼脸。
他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这样,我便欢喜。”
此人的恶趣味着实欺人太甚……
此一路去往汴梁城,我们要依历届传灯使者山下游历的方式,混迹凡人之中,体会人间百味,我原本以为这是件十分有趣的事,可我在山中走了半日就腿酸脚疼,巴不得腾云驾雾飞到一处繁华都会,然后舒舒服服住下来,等到在那里快活够了,再直接飞到下一个锦绣城池,继续紫醉金迷几日,这般一路向西才不辜负此番挤破脑壳才争来的游历机会。
星沉靠在一棵苹果树上,随手将摘下来的大红果子扔了一个给我,然后毫不客气的给我兜头泼了一瓢凉水,“下山前我哥专门嘱咐我们仙力只能在急需时候才能用,否则心灯若感知到我们懈怠敷衍,会自行熄灭,他的话你一句都没听吗?”
我抱着苹果怔怔的说:“老天爷,这心灯怎么跟如梦一般还是个督工……景旭师兄什么时候嘱咐过我们话了?”
星沉无言看了看苍天,瞧他那眼神,好似我是老天爷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一般。
他无奈的说道:“我哥奉师父之命将我们送到山门前,与我们分别的时候嘱咐的。”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景旭师兄大概似乎也许是嘱咐过我们什么,可我那时光顾着依依惜别了,什么都没听到。
我咬了一口苹果,伸出舌尖舔了舔溅到嘴唇上的汁水,星沉这厮目光好似又被我蜇了一下似的,兵荒马乱的移开了视线,一肚子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悄悄瞪了他一眼,整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白瞎这副上好的色相了。
有时候我不禁会想,日后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他老的法眼呢,怕不是连头发丝都要完美体面的闪闪发光才行吧。
这样的念头在我脑中通常存不上片刻,因为只要我稍稍这么一琢磨,胃里便好似刚刚吃了一筐酸李子,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会直冲我天灵盖,莫名其妙呛得我难受。
我抱着苹果又咬了一大口,才将瞬间涌上来的酸涩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