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和你、和大多数的人一样,只是一块案板上的肉,我会行僭越系统法则之事,冲击所有不合理的规范。但如果我是我,这个所谓的系统高层在第二天就会死,而且对系统的改革也会被提上日程,成为我奋斗一生的目标。所以,他后来就站在你站的位置,乞求我原谅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方立从头凉到脚,好像艾斯贝尔说的一直就不是别人的事情,而是他的未来。
艾斯贝尔仍然没有在意方立的表现,继续说下去:
“方立先生,在进行一切行动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管你之前对我的手下说了些什么,竟然能让他们如此感兴趣,甚至不惜以此为由准备开战。下面,请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因为什么认定这个世界只是某种生物,或者说是我们这样的生物创造出来的?”
“因为我是从一副画的外面进来的,你们所在的世界,实际上是一个画中的世界。”
方立回答得很有信心,之前接触到的所有人听到他说的话后都表现得欢欣鼓舞,似乎就在等待一个可以验证他们猜想的人到来,而他就这样被一层层送到上面来。早些时候,看上去是集团二把手的女人,她自我介绍说叫安丽娜,再三确认后兴冲冲带着人离开驻地,想必艾斯贝尔指的就是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你在的世界就一定是画外的世界?”
方立疑惑地点点头,为此还不惜扯了个谎:“是啊,那幅画被我们当做珍品收藏在国家最大的博物馆当中。”
“博物馆?”
“就是类似于陈列馆的地方,摆放一些珍贵的物品供人们参观。”
艾斯贝尔冷笑道:
“方立先生,就算你不是在胡言乱语,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万一那幅画只是一个媒介,而我们两个世界其实是并立存在的,压根没有画里和画外的说法。而更进一步的话,万一只是你们找到了脱离那个世界的一扇门,来到了更大的世界而已,你在的地方才是画中世界呢?”
方立只觉得身上的寒意更重了,脸上的肉也止不住哆嗦起来。这个人是什么意思?话已经说到这么清楚了,他还想试图逃避到什么时候?
还是说……他今天带我上来的目的就是为了……
方立不敢想下去了,双腿一软已经跪在地上,勉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尊敬的艾斯贝尔先生,我从来没有忤逆您的意思。从科技发展程度上来看,确实是您的世界发展更快,拥有更多令我们心向往之的成就。但从世界的根本上来讲,您的世界却存在很多解释不了的问题,这在我们那边几乎是不存在的。”
“这是什么意思?”艾斯贝尔轻蔑地看一眼方立,“这只能说明你们那边的领导者更加善于隐藏问题,而你们的下等人太多了,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世界存在这么多问题!”
真是愚蠢至极!方立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竟然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想法来麻痹自己。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已经被固定成了这个姿势,于是惨然一笑说:
“艾斯贝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再说一件事,在我那边,从来没有‘系统’这样的存在,国家形式是划分权力和地盘的最大组织。在我们的地界上,从来没有像你们这样存在大块大块的死亡之地,每个人都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人人的自由都得到保障,隐私权也受到足够的尊重,法律健全,依靠人治而绝非机器裁决,虽然渴望发展机械力量,但从不会允许智能设备在关键决策领域取代人类智慧,而这些,都是你们所远远不能及的。”
艾斯贝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应该是你们的社会层级更高一些才对。”
“并不是,我虽然不能断言,但也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有一天也制造出像‘系统’这样绝对公平公正的机器,也会像你们一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面,最为人类精神的最后救赎。可遗憾的是,我想在那之前,我们可能还需要经历很多次对人类本身的绝望才可以达成,甚至,我更愿意相信我们们永远不会对自己绝望,永远相信人类本身才是创造一切奇迹的根源,虽然有缺陷,但始终在自我完善的进程当中……”
方立顿了顿才又说:“换言之,我们绝对不可能走上和你们一样的道路。”
艾斯贝尔沉默地盯着方立,半晌才说:“你说的都对,但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们的社会正在向你们靠拢,但绝非要到你们那边去,我相信在我们的抗争之下,一定可以争取到些许自由的权力,但在那之前,我想你应该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为什么!”方立被两名警卫架着走向大厦边沿,不服气地喊道。
“不为什么,关于自由,你知道得太多了。即便我们最后成功,大多数人能得到的仅仅是稍微宽松的环境,绝对不可能走向你们那个极端。”
方立瞪着眼,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但一切已然至此。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艾斯贝尔想要的已经得到,而自己会死也正如他所说——关于自由,不能让下面的人知道更多。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死去的结果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