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酒仙顿足站定,微微一凛。
“你受伤了。”她忽而一笑,灿如星辰的眸子里竟有几分得意。
黑袍男子抿唇不言,人虽如松挺立,胸口却已隐隐起伏。玉酒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慢慢将掌中短刃收入身后,背着手道:“不愧是堂堂蓬莱城的大公子。花玊,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这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你越是隐忍不言,我越想得寸进尺;你越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就越是想把你收入囊中。”边说,边向前走近,话声停时,人已快到那道黑影胸前。
花玊眉峰一敛,举剑,剑尖直指玉酒仙鼻尖,一道无形屏障,立时把二人隔开。
玉酒仙笑,伸手把剑尖撇到旁边去,抬眸凝视面前这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你不会杀我的。”
花玊漠然道:“仗着皇家身份作威作福,可不是你长宁郡主的风范。”
玉酒仙咯咯一笑,伸手把面前的白纱取下,月光笼罩中,一张粲丽笑颜宛如珠玉生辉,令人挪不开眼。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长宁歪头问道。
花玊不答:“玉酒仙呢?”
长宁道:“死了。”
花玊挑唇:“狠毒至此,倒是跟我花家刺客有几分相像。”
长宁莞尔:“所以你我般配呀。”
花玊收剑,回剑入鞘,眉眼仍是冷如冰霜。长宁见他一副要走的姿势,当即上前要拦,花玊却忽然一掌劈来,掌风劲烈。长宁猝不及防,闪身避让,双臂险些被掌风所伤,忿然道:“花玊!”
花玊漠然离去,更不停留。
长宁气急败坏,猛然喝道:“来人!”
话音甫落,周遭林子里忽然闪现出数道黑影,个个身着劲装,手佩利刃,其中一个,竟还挟持着一名身着紫衣的高挑女子。
这女子虽是被挟持,眉眼间却绝无张皇神色,反而微扬着脸庞,目视虚空,冷冷立于月下,一双凤目锐利又清冷,宛若雪中傲立的寒梅,冷艳,清绝。
花玊回头,脸色一变。
缠斗至此刻,他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同于冷漠的其他表情——震惊、担忧、愤怒……长宁看得分明,心中既痛苦、又痛快,深吸口气,看了眼紫衣女子,再看花玊。
“想不到冷若冰霜的大公子,竟也是个有情郎。早知如此,我就直接将她擒来了,什么六门联盟,简直多此一举。毕竟,我们的大公子和这天底下的男人也是一样的,难过美人关!”
花玊眼中一寒,一字字道:“放人。”
长宁笑,倔强道:“你现在亲我一口,我就放人。”
山风卷过,满地落叶纷扬,长宁盯着花玊,一脸笑容,也一脸失意惨淡。
花玊也看她,眼中却是毫无波澜:“蓬莱城动不得王府,不代表我动不得你。”
长宁扬眉,显然不信,却在这时,忽听身后几声闷响,长宁转头看去,惊见林下亲卫竟已倒了几个,其时寒气扑面,那紫衣女子眨眼已到了跟前。
“啪——”一声脆响,落在长宁的面颊上,那肤光胜雪的脸,立时印下一个通红的掌印。
长宁骇然失色,眼珠几乎要从眼眶坠出,不及反应,身旁人影攒动,紫衣女子一手抓住花玊左臂,提气将走。长宁大惊,慌乱中翻动皓腕,从袖中激射出两支袖箭,然箭方离身,面前的山林已是空空如也了。
“花玊!”长宁大愕,抢步追去,可苍茫夜幕里,早已没有了那二人的痕迹。
“你个王八蛋!”长宁冲着林子一声大喊,声音里竟带哭腔,单薄的身子亦在月光里微微发起抖来。
“过来!”长宁怒视远方,声音却是向后面吼去。
一众亲卫面色张皇,从后赶来,齐声跪下。
长宁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深吸口气:“那女人从哪里来的?”
一个亲卫回道:“适才郡主追赶大公子,我等担忧,便暗中随行,谁知刚一离开微山湖,便发现她一直在湖畔亭中窥伺,因形迹可疑,是以当场擒获。拿下她时,实在易如反掌,所以看护时掉以轻心,现在想来,是我等愚钝,中了她的计了……”
长宁回想起月色中那女子冷艳的脸庞,恨意涌动。亲卫看了眼她红肿的脸颊,惭愧道:“属下护驾不周,请郡主责罚!”
长宁怨愤难消,正待发作,忽然眼神一冷,仰头向上望去。
月挂中天,星河浩渺,夜空底,一棵老槐树静立风中,伸长枝杪,寂寂摇动。
长宁盯着那枝叶最茂密的一处,缓缓眯起了双眼。
“出来。”
微风习习,吹过灌木,吹过草丛,吹过一棵孤零零的老槐树,吹过按剑待发的一众亲卫,吹过眉目渐冷的长宁。
一个少年,从老槐树树干后探出了个头。这颗在习习微风里探出来的头,束着个松散的发髻,凌乱的碎发下,掩映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载满了笑意。
“姐姐。”眼睛的主人喊了长宁一声,“你是在说我吗?”
长宁杏眸一虚。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从树上跑到树下去的?
那人仍扶着树干,看着长宁,月色映照下,眼神竟是出奇的天真。长宁不禁一笑出声,走上前道:“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那人老老实实道:“我一直在这儿。”
“噢?”长宁挑眉,一步步向少年逼近,借着树下清辉,少年面孔也愈发清晰起来:刀裁一样的眉,琥珀一样的眼,山峰一样的鼻,花瓣一样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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