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两瓣唇忽然说道,“你是怕我将刚刚的事情说出去吗?你放心,我这人向来胆小,你和那黑影子才一来,我就吓晕了过去,要不是刚刚你叫我,我今晚上估计都醒不过来。”边说边瞧长宁身后的几个亲卫,纳罕,“呀,这么多人了?”
长宁脸色渐沉,少年忽然往后退,警戒道:“姐姐,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长宁一愣,目光转向左前方的一处灌木丛,思量片刻,忽然冷哼一声,挑唇道:“放心,姐姐不会,姐姐,还舍不得杀你。”
少年微微一笑。
长宁眸光一凛,不等他笑完,霍然出招,却不想少年反应竟是出奇的快,招至半路,眼前的笑脸便已消失无踪。
“难怪那座冰山不敢搭理你,果然最毒妇人心哪!”空荡荡的山林里投落少年的戏谑声,长宁忿然仰头,目之所及,根本不见人影。她心念疾转,倏地盯住左前方的一丛灌木,扬手射去两支袖箭,果不其然,箭方离身,少年眨眼便已到了面前。两支袖箭,被他稳稳地接在指间。
长宁得逞地一笑:“看来鬼盗爱酒的传闻,不假。”
莫三刀捏着那两把冰冷的袖箭,眼里亦渐渐变冷:“可惜长宁郡主温柔敦厚的名声,却是假得很。”
长宁冷笑,却并不在意,倒是她身周的一众亲卫眼露杀气,纷纷拔剑出鞘。长宁手一抬,做了个“退下”的手势,盯着莫三刀,开门见山道:“帮我偷一样东西,玉酒仙留下的酒,我全给你。”
莫三刀扬眉。
长宁笑:“你会答应的,如果你想让‘鬼盗’的名字多传几年。”
莫三刀扬着的眉一定,深棕色的瞳眸里涌出寒气。
她在威胁他,用皇家的身份,官府的权威。
莫三刀轻笑出声,低头,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再抬头。
“姐姐想偷什么东西?”他很识趣。
长宁满意道:“刚刚那个穿紫衣的女人,你看到了的。”
莫三刀笑:“那可不是个东西。”
长宁道:“你说对了,她的确不是个东西。”
莫三刀无言以对。
“十天后,我在微山湖老地方等你。”长宁并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说完,扬长而去。
莫三刀双手环胸,往老槐树上一靠,瞪着长宁渐行渐远的背影,恨不能用眼神将其化作灰烬。
老天作证,他这个鬼盗的“鬼”,绝不是“色鬼”的“鬼”。他能偷来上品的汉白玉,能偷来举世无双的冷月刀,但绝偷不来一个活生生的大家闺秀——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并不“闺秀”的闺秀。
莫三刀长出一口气。
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坎儿,来了。
“偷”人的第一步,是找人。这个在山林里扇了长宁郡主一耳光后,带着花玊飞身而去的女人是谁,莫三刀并不知道,也不了解。
不过,他知道花玊。而且,十分了解。
花玊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女人,尽管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一个男人到了二十七岁还没有成家,是很奇怪的,尤其是一个身为蓬莱城城主独子的男人,到了二十七岁还没有成家。
他为什么不成家呢?
以前,全天下的人都说他冷漠孤高,厌恶女色,今天,莫三刀发现他根本不是厌恶女色,恰恰相反,他心里,有一个很在意的女人。
那么,他为什么不将这个女人娶回家呢?
莫三刀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女人,他不能娶。
放眼天下,有哪个女人近得花玊的身,却偏不能被他娶进门?
莫三刀已经想到了。
当然,这一切推断的前提是,花玊真的跟今晚这个紫衣女人有私情。而且,是很长、很深的私情。
莫三刀忍不住在老槐树下慢慢地拍起掌来,一拍一摇头:“好戏,好戏!”
第5章 青梅(一)
京师近来有桩喜事——淮安侯冉秋同六十大寿。侯府人看重,提前半个月发帖,提前半个时辰迎宾,请来了庙堂高官,也请来了江湖名门。
蓬莱城是头一个把贺礼抬进门的。
冉秋同坐在书房正中央的紫漆描金山水纹长桌前,挥毫泼墨:“来的人还是大公子?”
管家垂首立在一旁:“是。花城主近来精神每况愈下,城中大小事务,已全权交与大公子了。”
冉秋同搁笔,神色难辨:“竟还比不过我这个花甲老人吗?”
桌案上,一行大字遒劲有力,仿佛振翼苍鹰。
管家道:“物极则反,盛极必衰。花城主雄踞江湖二十多年,呕心沥血,总有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的一天。”
冉秋同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道:“梅儿跟他一块回来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大公子了。
管家点头:“是。”
冉秋同盯着纸上的字:“这两个孩子,最近是不是走得过近了?”
管家神色略变,沉吟道:“四小姐与大公子自幼一同长大,也算青梅竹马,感情比旁人深厚些,也在情理之中,老爷不必忧心。”
冉秋同淡漠道:“可他们终究不是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