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叹气,她就这么看不上他?
要搁在从前,他出门都不带银钱的,自然有小厮跟在他身后等着付钱,这几个银角子还是他和亲兵走散之前,那人硬塞给他防身用的。
他怎么会把几个银角子放在眼里,就算是赏下人也不过如此,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说再多的话也比不过瞧一眼实在,当下他往枕边摸了摸,果然就掏出一个包裹出来,里头也没什么东西,只得一件旧的替换衣裳,一个旧荷包,二个冷硬的馒头。
他也是第一次打开来瞧,袁宝山也是个实在人,一次也没伸手去碰他的包裹。
瞧了一眼,他随便扎了扎,就把整个包裹直接往她身上丢了过去。
珍珠人小体弱,给他大力丢过来包裹冲击到“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了。
她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走到床沿打开来瞧,荷包里头还真有银角子呢!
她长那么大,还没瞧见过银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下就装模作样地拿着去牙口处咬了咬,自然也是没探出个真假来,顺手就放下了。
既然见到了银钱,不论真假她也没打算放过,自然就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裴昶然被她的动作给逗笑了,硬是往下压了压,板着脸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知道我受伤了,你们请来那个庸医没什么本事,我的伤口现在还在流血,我要你替我缝上几针!”
珍珠被他的话吓住了,抖了抖道:“你不怕疼吗?这要往肉里扎,你不疼我都觉得疼得慌,我不敢。”
裴昶然冷了脸,皱眉道:“你不想要这银角子了?我让你扎我,你慌个什么劲,要不是你爹笨手笨脚的,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还不感谢我?!”
珍珠挺了挺她现在还不大看得出来的平胸,英勇赴死道:“行!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这娃有点逗,裴昶然默默觉得好笑,一张脸却还是冷冷淡淡的,道:“你先去煮一锅水,找些干净的布条放下去煮开了,再去日头下晒干,再让你爹找人要壶酒来,要烈酒。弄完了这些再来找我。“
珍珠点头,抱着他的包裹就转身往外走。
裴昶然张嘴喊住她:“喂,丫头,你还没干活,怎么就拿着银钱走人了,把银钱留下!”
珍珠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还没找你要银钱呢,这银钱我先拿着,你放心,既然已经答应你了,我不会赖账的。”
裴昶然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假寐。
他知道自己不大好,走到这一步也不差这几个银角子了,拿走就拿走吧,这丫头是不是真能救活他,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胸口那个大伤口之外,右耳一直在轰鸣,这让他听她说话时分外吃力,好在这丫头一直抬着头说话,他是一半听一半猜出来的。
珍珠喜滋滋地捧着包裹出来,拉了正在劈柴的袁宝山往屋里头窜。
袁宝山看见银角子的时候,也是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半响,他道:“闺女,这说不定是人家的救命钱,你就这样拿过来是不是不太好,这可不是几文钱的事儿,这要是上街去买米,能买上咱们俩一年的口粮还不止啊!要不然,你先收着,回头看情况还是还给他吧?!”
珍珠想了想,也不同她爹争辩,掏了一个小的银角子递给他道:“救命要紧,他叫你去街上买一坛烈酒,再买些猪肉回来,大米蔬菜的也买一些,还有买些涂抹伤口的药膏,你别说救人,就说我伤着了。”
袁宝山连连摇头:“呸呸,伤着谁也不能伤到我闺女,是爹,爹伤着了,好了,你说的对,这钱花在他身上,咱们也不算昧了他的钱财,我这就去。“
袁宝山出门去了,珍珠又交代了他几句,她家一穷二白,干净的布条自然也是要去现买的,家里头大概只有针线是现成的。
他这一去,到了黄昏才回来,一只竹篓子里装满了物件。
珍珠一样一样的往外掏,她爹倒是记性不坏,交代的东西一样不落的都买回来了,除此之外还买了鸡蛋和一腿羊肉。
珍珠心道:这果然是花别人家的钱,不心疼,这要是给隔壁家王叔闻到煮肉的香味,不冲进来叨叨几句,问清楚来龙去脉才怪。
她爹果然还是太实在了。
当天晚上,珍珠家难得的没有煮粥,而是煮了结结实实的一锅大米饭,另外炒了鸡蛋,又煮了猪肉汤炖白菜粉条。
裴昶然见她端饭进来,张口就问:“你准备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去?”
珍珠也知道,伤口流血须得尽快止住了,当下她也不瞒着他,老老实实地道:“我叫爹上街去买了你需要用到的东西,眼下已经准备齐全了,吃完饭咱们就弄吧,只是干净布条才买回来,要煮上,再晒干怕是等不及了。”
他都不想再追问,她家怎么会穷到连个布条都拿不出来,“既然如此,吃完饭你就过来吧。叫你爹准备个火把,光线太暗了,我怕你看不清楚。“
吃完饭,父女俩站在厅间,谁都没敢先挪动一步,这活实在有些吓人,这会子两人都是心口呯呯直跳。
袁宝山深吸几口气,对着珍珠道:“闺女,深呼吸,别怕,你就当给一只猪缝伤口,一会儿别看他的脸,只管自己手下的活计就是!”
珍珠哭笑不得,她爹这也算是安慰人?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两人拿着东西进门。
裴昶然坐在床头,看见袁宝山端了一大海碗的酒进来,接着是布条,金创药,针线,最后珍珠站在床沿,袁宝山又出去了一趟,拿了一只灯笼进来,另一只手居然提着一圈麻绳,他当即就怒瞪他。
袁宝山呐呐道:“闺女还小,你这伤口太大,我怕你伤着她了。”
裴昶然:“你敢捆本…”
他结巴了:“你敢捆我试试?我是俘虏吗?”
袁宝山连连作揖道:“不是,不是,你瞧我上街给你去买金疮药,也不敢说是你受伤,更不敢说有那么大一个伤口,只道是隔壁家老王受了小伤,我还说要缝个二针,问他要了羊线,可即便如此也要不了麻药,您这么醒着缝伤口怎么受得住,怕是不光要捆上您,还得往您嘴里塞布条,就担待些吧!”
裴昶然转过脸去不说话了,只脸上的表情还看得出,他是一脸受辱。
袁宝山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迅速把他的脚和手都绑了起来,另外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塞进嘴.巴。
用酒精擦拭伤口的事情也不敢叫珍珠干,酒精撒到了伤口上,裴昶然立刻眉头紧皱,牙关紧咬,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这酒精擦拭伤口,自然是极疼的。
珍珠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一只手拿着已经穿好的针线抖啊抖的如风中的落叶。
袁宝山擦完伤口,退后一步,叫珍珠:“闺女,莫怕,记住爹刚才说的话,动作麻利些,干完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爹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