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路显然并不好跪。
宝婳在那平地上指不定能跪上两个时辰。
可在这石子路上,一刻的功夫都熬得十分煎熬。
屋里忽然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以及元氏的哭声。
“你这是要气死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成?!”
元氏又委屈又愤怒,却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屋子里吵吵得不行,过了片刻梅襄又出来,抚了抚衣上的褶痕,噙着冷笑甚为满足地离开。
嬷嬷沉着脸出来,见婆子们都在偷望着,怒道:“滚滚滚,晚上这里用不着你们了,赶紧下去。”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宝婳,不耐烦道:“你也下去,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狗东西!”
说完门“啪”得合上,屋里传来元氏的哭声。
宝婳还迟疑着,紫玉赶忙过来将她扶走。
二人回到了绣春院里。
紫玉将她裙子卷起,见有些地方都被石子划破,皱眉道:“你也真是够蠢,怎么自己跑到了石子路上跪去,第二天你指不定就走不了路了。”
宝婳心有余悸地想,二爷连大夫人那样笑里藏刀的人都能气哭,可见她避着他是对的。
紫玉又说:“总之这些日子你还是离大夫人那边远些,免得大夫人又找你茬。”
宝婳点了点头,紫玉这才离开。
隔天宝婳的膝盖果然如紫玉所料的那样,竟乌紫一片。
宝婳正想出去寻些药膏来抹抹,便见外面有个小厮过来,只说大公子请她过去。
宝婳忍着疼痛过去,便到了一间楼阁之中。
她进到屋中,便瞧见梅衡正在分理药材,神色专注。
一些仆人领了药材离开,他才过来宝婳跟前。
“你坐下。”
宝婳茫然地望着他,被他扶到一张椅上,他便拿来了一盒药膏递给宝婳。
“听闻你昨日被母亲罚了,我想她不是有意的,这药应当对你膝盖上有些好处。”他说着对宝婳道:“你将裤腿卷起,叫我瞧瞧伤势。”
宝婳一听连忙站起,“怎敢如此……”
她口中微微讷讷道:“大爷果真是宅心仁厚,宝婳心领就是。”
梅衡见她急得小脸发红,笑说:“不过是医者父母心罢了,你不必多想。”
而后他将药放下,对宝婳道:“这里暂时没有人会进来,你涂好了叫我,若过于疼痛需告知于我,我再换一种药给你。”
他说着便出去了。
宝婳微微松了口气,拿起那药膏,心中对梅衡竟也有几分好感。
她慢慢卷起了裙摆,露出自己的膝盖,便挖了一团药膏,往膝上抹去,顿时疼得发汗。
隔着一扇门,梅衡耳边听到了宝婳绵软隐忍地呻、吟。
他透过缝隙看去,看见宝婳莹腻如玉的小腿,喉结微滑。
听说她不仅跟过三弟,竟也被手段甚为阴狠的二弟玩弄过。
观她的皮肉身段,想来她在床榻之上,未必不是个尤物。
她可真是个天生的小荡|妇。
“大爷,要不要今日就……”
他身后的小厮轻声地问。
梅衡摆了摆手。
倘若随时有人过来打搅,岂不败坏兴致。
他会挑一个好日子,更为仔细地鉴赏她这细嫩的身骨。
毕竟两个弟弟都占有过的东西,他又凭什么不能参与享受呢?
梅衡眼中掠过一抹阴鸷,微微阖眼,脑海中便浮现方才看见的那双美妙紧致的莹白小腿。
若能握在手中肆意把玩……
“我好了……”
宝婳在屋里唤了一声,过了会儿外面的人进来。
梅衡问道:“怎么样,涂了之后可还有不适?”
宝婳摇头,起身走路都觉得不那么疼了。
宝婳谢过了梅衡,梅衡便要送她出去。
宝婳推拒几番,见拒绝不了,也只好往外走去。
“宝婳,你入府多久了?”
“奴婢入府快要一年了。”
宝婳见他问的都是寻常问题,便一一作答。
梅衡又说:“待三弟回来之后,你可要记得通知我一声才是。”
宝婳答应下来,见他走得有些近了,便往旁边去了几步,岂料一不下心被边上的树枝绊到,一个趔趄被梅衡揽住。
宝婳站稳了身子挣了挣,却发觉对方不仅没有立刻松开手来,反而揽住她的力道有些过重。
待梅衡放开了她,才关心道:“莫不是腿伤还没有好?”
宝婳见他甚为怪异,只胡乱答了他几句,连他拿在手里的药膏都没有收下,便匆匆回去。
梅衡发觉她竟对自己隐隐防备,心里颇是不悦。
待黄昏时,大公子身边的人又来请宝婳,说是宝婳药膏忘了拿走,宝婳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去。
那仆人无奈离开,紫玉才对宝婳说道:“大爷为人向来都是极好,你怎么这样不给他情面?”
宝婳想到他白日里似乎刻意抚摸自己的腰,还是觉得心中阴影甚重。
“无功不受禄,况且我在府里待不了太久的。”宝婳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这一日光景匆匆过去,接下来几日宝婳借着养腿伤之故终于又安生了一段时日。
直到这日紫玉被人叫去水榭,见是大公子在,她忙给梅衡行礼。
“你也是三弟器重的人,不必这样客气,对了,三弟今日回府来,你可知道?”
紫玉摇头,“不知道啊,三爷回来竟也没人通知。”
梅衡道:“是啊,他晌午喝醉了就睡在里面了,我过来给他服了些解酒药,听他嘴里念着宝婳的名字,你去叫宝婳过来接他回去,再叫人备些热水给他吧。”
紫玉连忙答应,回绣春院去叫宝婳。
“三爷喝醉了酒指不定也都是因为你闹着要离开,你快些去劝他回来,若是路上摔着他了,我可不饶你!”
紫玉埋怨了一顿,将差事分配给了宝婳,自己便真就去指挥小丫鬟们收拾起来,又烧热水。
宝婳倒是没有想到梅衾会这样不舍她,心中一时也忐忑不已。
她到了地方,进去瞧了一眼并未瞧见榻上的三爷。
宝婳颇是疑惑,正要转身,身后却忽然有人用一只白帕捂住她的口鼻。
宝婳吓坏,连忙挣扎起来,那人手劲儿却奇大无比。
宝婳屏住呼吸渐渐不动,那人终于松开了手。
便趁着这个机会宝婳猛地将他撞翻,令对方毫不设防得摔了个四脚朝天。
宝婳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你……你是大爷……”
她这会儿脑子里仿佛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忙朝外面跑去。
外面守门的小厮见她一下子窜了出来,惊讶地进去查看情况。
“蠢货,扶我起来!”梅衡神色阴冷,没想到到嘴的肉还能跑了。
这时候外面天色半明半昧。
宝婳跑出去,一路上竟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显然梅衡早就想好此地偏僻,便是她大声喊叫只怕也未必有人能听见。
宝婳吓坏了。
她见着前面的岔路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眼眶顿时一热。
宝婳连忙朝对方跑了过去。
宝婳满脸的泪痕朝对方看去,正想喊出“救命”。
岂料这不幸中的万幸,竟还是个不幸。
她的“救”字到了嘴边,竟立马又呛回了肚子里去。
因为她遇到的人竟然是早与她撕破了脸皮的梅襄。
宝婳喘息不安地望着他,眸中有一瞬的无措。
而他看着自己,便如同看着一个陌生的丫鬟一般,也并未说出讥讽的话。
宝婳连忙退开,见后面的人竟已经追近,她忙要绕过梅襄离开此地。
岂料她的手臂被梅襄一把握住。
所以,即便她不向他开口求助,他也一样不打算放过她了吗?
宝婳周身微寒,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瑟瑟道:“二爷……”
她唯恐他会在这个时候要给她教训。
她忍着恐惧,与他说道:“这次是个意外,我保证……往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二爷的面前了,求二爷饶过宝婳这一回。”
她说得极为诚恳,可梅襄却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宝婳,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吗?”
宝婳身躯一颤,甚是绝望地看着他,眼泪竟又止不住了,“二爷,宝婳真的知道错了,你……你饶了宝婳这回,宝婳来世给二爷当牛做马都成。”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梅衡已然追到了跟前。
待梅衡看清楚捉住宝婳的人是梅襄,顿时收敛了些,缓缓对梅襄道:“我这小丫鬟跑了,亏得二弟在这里捉住了她……”
梅襄口吻微冷,“真是个贱婢,连眼睛都不长就撞到了我。”
梅衡见他不喜反而高兴,“实在对不住,是我没有管束好下人。”
梅襄轻笑,柔声道:“没关系,我已经帮你捉住她了,不过这小奴婢挣扎得厉害,大哥快些过来,将她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吧。”
宝婳听到这话,绝望到身体都开始颤抖。
梅衡心下微喜,上前来看着瑟瑟发抖的宝婳,轻声道:“还不快些跟我回去。”
他正要走到梅襄面前将宝婳抓回来,岂料还未伸手碰到宝婳,忽然就被人一脚踹中了心窝。
他猛地被踹翻在地上,竟都还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哥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他听见梅襄笑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右腿便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底。
梅衡惨叫出声,而梅襄俊美的脸则微露狰狞,鞋底踩着他狠狠碾磨。
“这条腿大哥用了很长时间来治愈的吧?都说了,让你不要来惹我,怎么就不听呢,现在倒好……”
“只怕往后再多的灵丹妙药都续用不上了。”他的声音竟异常森凉可怖。
周围的小厮都愣住了一般,都傻在原地不敢靠近。
宝婳离得最近,所以旁人只听见梅衡凄惨的惨叫时,只有她听见了骨头咯吱碎裂的声音。
她浑身冰凉,看着大公子痛苦扭曲的惨状,还有梅襄脸上暴戾的表情。
他仿佛极为享受这样的残忍,勾着妖冶的笑容,瞳仁乌黑一片。
宝婳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看着他肆意发泄。
直到他终于转头看到宝婳惊恐望向自己的眼神,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然后他终于松开了宝婳。
“宝婳,你可真是一头白眼狼……”
他的声音透出一丝阴沉,“你避我如蛇蝎,却不想想我待你的好。”
“但凡你开口求我一次,我便甘愿帮你,即便我这般卑微地放低了身段,你却始终这样看我。”
宝婳水眸轻颤,似有些不太明白。
“不管二爷对你付出多少,你都吝于回报。”
他垂眸道:“这兴许就是二爷我的命吧。”
宝婳错愣地看着他,细嫩的手指紧紧揪住衣摆。
二爷……二爷他……
梅襄目光中似有些失望,却再也没有为难宝婳的意思,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去绣春院找宝婳。
仿佛一切都风平浪静,或者说,再大的风浪都有人在前面阻了,竟也半点都落不到宝婳的头上。
宝婳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便匆匆到了深春院去。
屋里的人进进出出端着水盆,宝婳瞥了一眼,便瞥到了一盆血水。
宝婳有些头昏目眩地走到门边,恰好瞧见管卢。
“管大哥,二爷他怎么了?”
管卢看着她,神色明显有些冷。
“二爷他昨晚上去见了老爷,为了大爷的事情被老爷用藤条抽了百余下,晕死过去了。”
宝婳掩唇,眼睛顿时跟着发酸,“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明明是因她而起,就算不是她害的大爷,可她是个奴婢,在旁人眼中才更应该受到惩罚。
管卢道:“倘若二爷不去的话,宣国公与夫人事后知道了,定然也要迁怒到你的头上,你一个丫鬟,就算死了也赔不起大爷的腿,所以二爷谅大爷没胆子承认是为了女色,直接就自己承担下了。”
管卢想了想,又将那日梅襄去看元氏的事情告诉了宝婳。
宝婳听完之后只压抑着情绪,语气酸涩道:“那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管卢点了点头。
宝婳便进到屋里瞧见了趴在榻上的梅襄。
他的脸色苍白无比,背上只覆着一件薄软透气的白色里衣,却仍是渗出了血色。
宝婳跪坐在脚踏前,惭愧到心口都隐隐抑塞。
“二爷……”
她噙着泪珠,小声地唤了他一声。
原来他那天看她跪着不是嫌她碍事,是想叫她开口求他。
后来她没有开口,他也是故意惹恼了元氏,这才让自己有机会回去。
“宝婳?!”
身后有人怪叫一声,宝婳回头看去,才发觉这人竟是隗陌。
然而隗陌竟也是一瘸一拐走来的样子,嘴角似乎也破过,虽然已经恢复,但仍能看得出来痕迹。
“隗先生,你怎么……受伤了?”
宝婳忍不住问道。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
隗陌顿时一脸便秘的表情,走到床边继续给梅襄换药。
宝婳便看到对方背上血淋淋的鞭痕,心口又是一颤。
她迟疑地看向隗陌,“隗先生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隗陌扫了她一眼,道:“我为你受了什么苦,确实也该叫你知道。”
他说着便叹了口气,便告诉宝婳,“当日你服了假死药之后,我便差点被二爷打死……”
他想到了当日惨痛的记忆,似乎也感到一阵牙疼,感慨道:“当时正是命悬一线,亏得我及时说出你服的是假死药,这才活了下来。”
他说完便看见宝婳的脸上惭愧自责更深。
但他发现,她的惭愧自责是给床上的狗男人的。
“呵。”隗陌冷笑了一声。
宝婳这才回神,惭愧地对他道:“隗先生,都是我不好,我回头便给隗先生买些东西补补身子。”
隗陌道:“这倒不必,往后我用到你时,你待我客气些就是。”
宝婳连忙点头答应。
当天宝婳便一直守着梅襄。
第二天早上隗陌过来,见她竟还未睡去,她仔细看着梅襄背上的伤口,生怕他伤口起了炎症。
隗陌叫她睡去,她却不愿。
她下意识地食指含入口中咬了一口,微微清醒,对他道:“我还不困。”
隗陌无语得很,直接走到她身后往她脖子上扎了一针,宝婳便立马软软地趴倒了床榻边上。
隗陌抬眸,便看到本该昏迷中的梅襄睁开了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隗陌手指一颤,忙收起银针,“她养足了精力,才有精神长久的照顾二爷……”
梅襄不答,只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宝婳的头发,看着隗陌愣是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主子的,为了丫鬟故意同嫡母闹翻。
他弄伤自己的亲兄长,又被亲父用藤条抽打得血淋淋。
这样的情义,莫说是个身份卑微的丫鬟,换做任何人,只怕都要对他万分亏欠了。
试问这一切若都是梅二爷一人悉心所设计出来的……谁知道了不会起鸡皮疙瘩。
最绝的是国公爷本没打算把梅二爷打的这么狠,偏偏他要激怒对方提到柳氏,气得国公爷抄起藤条又噼里啪啦打了几十下。
“隗陌。”
梅襄注视着宝婳,缓缓说道:“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介意让你变成盲医。”
隗陌挪开眼睛,迟疑道:“只是你这样……她日后若知道了,岂不是要更害怕你了。”
梅襄并不以为然。
“她就是我的,既然注定是我的,为什么不换一种她可以接受的方法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就算不接受也可以。
但她也得是他的。
谁要是同他说强扭的瓜不甜,他大抵也只会阴森地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不是也盯上了他的瓜。
隗陌听着有些受不了,忙端着药出了房间。
梅襄眸色沉沉地看着宝婳,他似若有所思,将她的手指捉到唇边轻轻含入口中,恍若品尝一般。
走到门口的隗陌回头正看到这一幕,竟看得他又一身汗毛竖起。
二爷这是变异了不成?
往日里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突然爱好起吃人手指了呢?
他想着想着又觉不对。
那根手指分明是宝婳方才含入口中咬过的手指啊。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是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