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2 / 2)

常歌推测,这应当是十数年前,荆州大司马司徒信扩张领域、丞相梅和察变法修明时候的地图。那时候,荆州居六雄之首,吞豫州交州双雄,收复滇南,蒸蒸日上。

彼时的荆州虽向大周俯首称臣,但从领地看,早已盛过大周。

一晃数年,泱泱荆州改称楚国,辽阔领土却被四邻诸侯蚕食,所辖领域只有当时半数不到。

孙太守察觉常歌和泽兰俱被此图吸引,急忙开解道:“见笑见笑。挂此图,并非我有何非分之想。此图乃荆州大司马司徒信所赠,当年下官赶赴襄阳走马上任,大司马特意召见,称襄阳处地至关紧要,荆州北方安定肩负予一身,下官深感责任重大、亦对大司马感激涕零,故悬此图,时时警醒之。”

常歌细细看了孙太守一眼。此前他倒没想过,此等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之人,居然也有过鸿鹄之志。

“扯远了扯远了。”孙太守打哈哈道,“将军,兰公子,请坐!勿要客气!”

泽兰站在棋桌旁,询问道:“将军,手谈一局?”

坐着干答话也没意思,下个六博棋倒也不错。

署内侍从搬来六博棋,上茶。常歌在另一侧坐定。

刚过三个回合,泽兰表明来意:“无正阁,愿出三万担粮食,以解襄阳米粮之危。”

常歌瞥了一眼孙太守,幸亏泽兰背着孙太守坐的,不然非要被孙太守脉脉含情的眼神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常歌行棋一步,转守为攻,他把玩着手中两三个桂木棋子,随口问道:“代价?”

泽兰抿唇一笑:“将军聪明人。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代价。”

他扬手,一名书童恭敬呈上一卷锦书,置于案头。这卷锦书浅蓝锦绣,两头装裱,拿一丝弦束成筒状。

常歌刚要拿起锦书,泽兰却按住了锦书另一端:“将军还未说,愿不愿意承下这三万担粮食。”

“这自是要看过锦书内容再定。”

常歌欲抽锦书,泽兰竟分毫不让,只说:“三万担粮食,数十万襄阳民众的身家性命,将军还需思量么?”

孙太守巴巴看着那卷锦书,好像身家性命都在上面。

常歌略有不快,他平时最恶他人胁迫,更恶他人拿无辜之人性命胁迫。

眼下这位兰公子,显然是两处逆鳞都犯了。

“将军。”孙太守见常歌迟迟不应,诺诺开口,“我襄阳数十万百姓……”

常歌眉尖细微拧起。

未及他回应,门外哐地一声,那门险些被人撞开,接着听见幼清在门外高声道:“你为何这般缠人!昨日扎了将军,今日还敢再来!”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来救治将军的!”

二人争执吵闹,常歌倒把外面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准是白苏子来了,要为他行针,幼清则拦着不让他入内。

他忽然恍悟一件事,祝政昨夜深夜到访,极有可能是为着白苏子行针一事,幼清深夜知会了祝政。

常歌指间摩挲着那块桂木棋子,只觉粗粝硌人。

“都进来。”

二人推门而入,并排站立,还不住你推我搡,相互看不顺眼。常歌皱眉:“看不到在见客人么?”

“我告诉他了!他非说什么天时地利的歪理邪说——”

“禀将军。”白苏子直接打断他,“昨日也告知过您,血气逆行需合天时调养,何时行针何时顺气,皆有定法,并非我无理胡闹。这也……”他朝屋内瞟了一眼,没敢说太直白,“这也与襄阳有益。”

真是来得巧。

这位兰公子行事古怪,言语之间又多有胁迫,正让常歌百般不适,白苏子这么一闹,他反而抓着机会推脱:“怪我,我粗心糊涂,倒把这事忘了。现下确是行针时刻,我便先行退下了。军粮一事,兰公子与襄阳太守商议……”

“不必。”泽兰活跟没听明白逐客令似的,回道,“医者事大,将军在此行针即可。无需在意我。”

见客人发话,白苏子立即美滋滋地在常歌身边坐下,一副得胜表情。

幼清仍不依不饶:“将军勿要太过于信他,先生昨日——”

“行了。”

他原本没有多信任白苏子,幼清这么一说,常歌忽而攥紧手中棋子:“你下去吧。我自有数。”

幼清愣愣站了半天,潦草行了一礼下去了。

“今日行针右臂。还请将军拉起衣袖。”

常歌轻笑:“小子,兰公子文人雅士,想来未曾见过血。你可悠着点来,别吓着公子。”

白苏子是个活络人,这话一听,他就明白常歌这是想让他怎么血腥怎么来,最好一针下去,血流如注,好把泽兰吓得屁滚尿流。

他点头道:“喏,小白自会小心行事。”

常歌瞄他一眼。小鬼还挺上道。

他脱了外袍,大方拉起右侧衣袖,左手未停,棋盘再进一子。

倒是孙太守一时瞪圆了眼睛,低低惊叹一声。

“怎么。”常歌抬眼看他,眸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孙太守,未曾见过战损?”

常歌拉起的右臂,远看原是白皙匀实的,此时细细端详,才发现胳膊肩头俱是细密伤痕,上臂处有一斜向刀痕,居然生生有一指宽。

“沙场之人,此点小伤,不算什么。”常歌轻声提醒:“兰公子凝神,六博,快要溃不成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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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泽兰吟的是《楚辞·伤时》,大意哀叹时运不济,忠良被害。

泽兰和常歌下的是六博棋。

泽兰不是新人物,前文看的细的话,他其实出来很多次了。不记得也不要紧,现在重新认识也行。

感谢 seem、天天开心给常歌歌投喂酪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