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闻言,当即侧脸叹气:“糊涂!”
“是……李将军以为魏军是信义之人,以为一人牺牲,可以换得襄阳百姓安宁,于是单枪匹马出城迎战,流火玉碎也确实停了一阵,但当李都尉出了城门,敌军以多欺少,摆了个古怪大阵,李都尉居然被那阵迷得毫无方向——之后,那火石车就又开始投火石攻城了!我一看形势不妙,赶忙折返回去想通知将军,没想到恰巧碰上了将军!”
“迷阵?”
幼清朝城外一指:“便是那个大阵,我数了数,约莫有十万大军。”
常歌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欲裂。
这之后不用幼清说,他也能猜测到,守城大将入阵,要么人头祭旗、要么上柱要挟,要么二者都来一遭,总之凶多吉少。
常歌道:“你将我的黑马牵来,我去前线看看。”
“将军难道要去救那李都尉?!”幼清惊呼:“当前城门已毁大半,守城将士不足千人,将军此时再孤军深入,岂不是中了敌方圈套!将军要李都尉固守不出,他阵前抗命,没了便没了,可现下,不能再没了将军!”
常歌冷冷看他一眼,幼清自觉闭了嘴。
常歌:“他军前抗令是军前抗令,抛弃袍泽是抛弃袍泽。他就是蠢到丢城失地,那也得拉回来再行论罪。何况现在,魏军兵临城下,你以为,救的是他一个李守义么?现在出城应战,拖住大魏中军,抢的是时间,救的,是整个襄阳城!”
幼清小声咕哝:“……襄阳城,襄阳城都要被火石砸成筛子了……我看还不如……”
他没敢在常歌面前说出撤退或者弃城。
他们靠着的城楼被撼动得可怕,烈火已经啃完了城墙的骨架,好似下一刻,整个城门楼就要轰塌。
常歌微微后仰,靠在阴影里,他难得肩背松弛了些许,眼神飘向城内。
城内,跑满了拖家带口的人,但更多的人早已弃了逃跑,搂着妻儿家小缩在院内、墙下,城中本是哭声喊声连天,万民之声却被流火玉碎攻城之声吃了个干净。
四处窜逃的人流当中,有一小孩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向了常歌的方向。
常歌轻声叹道:“……跑是容易,跑最容易了——闭着眼睛一掉头就跑了。可我问你,我们要是跑了,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又还有地方跑么?”
幼清无言。
平时常歌总是高大爽朗,弯弯的眼睛里全是笑意,而他望向城内的这一刻,幼清忽然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将我的黑马牵至西门下,再拨二百精骑兵。”
常歌说完,站了起来,日光逆着他的轮廓落下,眨眼间,疲惫落寞感荡然无存,常歌又变回了那个英挺可靠的将军。
“是。”
待幼清应下,常歌自城楼后藏身之处跃出,踩着火海间极少的空隙远去了。
烈火怒放,远远看去,他像是走在一片火莲之上。
*
襄阳城外。
日头西下,晒得魏军主将司徒玟左边脸辣疼。
他偏头问一侧参将:“那位李都尉,还跑着呢么?”
“是,仍在死扛。”
西大门守门的李都尉已被困迷阵当中,只是他困兽犹斗,居然不肯束手就擒。
司徒玟哂笑一声。
抗什么抗呢,搞得好像会有人来救他一样。襄阳城都危在旦夕了,谁还会管区区一个都尉的死活。
司徒玟本可以直接进军,一举夺下襄阳城,可前几日他的亲兄司徒武死的太过窝囊,这口恶气,他非得在李守义身上出出来。
他令不许弓箭手放箭,只让士兵摆出迷阵,让那位李都尉分不清方向,此时他又放了骑兵进阵,跟在这位李都尉屁股后面撵着他跑。
再好的马也有累死的时候——让这人活活跑死,勉强给他亲兄顺口气。
此时,襄阳城上,四处流火玉碎翻飞。
夕阳西沉,通天红云压城,远远看去,竟与襄阳火光连成一片。
司徒玟从军师手中接过小怀炉,嘴角扬起一股笑意。
等他灭了李都尉,再活砸开这楚国的北大门,到时候十万大魏军士入城,他定要血洗襄阳,让城内数十万军民为他大哥司徒武陪葬。
忽然,襄阳城上铜号大响,城门大开,一抹亮红率先抢出,引一小队,停在数万魏军阵前。
司徒玟一眼认出了此人,看来当时军师没有说谎——常歌没死,而且,杀了司徒武的,正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还省得他上门找了。
“常歌!”司徒玟自魏军将辇上站起,隔空喊话:“你就带这么一群老弱病残……啧啧,不足二百人吧,破我十万奇门大阵?”
魏军爆发出一阵大笑。
“将军!”
城门楼上一声少年音,引得常歌回头。
天坠火石,流火硝烟破城。
红云压城,残垣肃穆送行。
常歌就在如此豪壮之景中,看到了站在城楼上的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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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音是幼清,祝政没打算喊住他,幼清怕常歌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