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几人便向西南方出发寻找那只梦魔。一路之上竟是异常平静,原先遇见的那些下等魔连半只都未出现。但越是这样,他们心中反而越紧张,因为完全摸不透这平静的假象后面,究竟埋伏着怎样的杀招,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降临。
“虽然知道这是个凶地,但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致,依旧令人忍不住流连忘返。”凌星见独自感叹,试图活跃队中沉闷的气氛。他喜欢热闹,愿意和同伴交流,然而这次冒险着实闷煞了他。四个人里有两个是闷葫芦,一个除了必要时刻绝不多说一个字,另一个则是连看人都嫌多余,仿佛聊天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浪费精力的无用之事。本来岑缨也是个活泼健谈的,但今天不知为何也一直保持沉默,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这种梦魔的力量不可小觑,竟然能借助人的意识化出这么广阔而稳定的领域……”
“凌星见,你觉得……”身旁的岑缨忽然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这样好吗?”
“啊?你指什么?”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听起来跟自己说的内容完全不搭。
岑缨指了指走在前面的二人:“那个巫炤,虽然你说他暂时和我们一路,但他对缙云有着那么深的仇恨……这样让他接近北洛,真的好吗?”
“这个么……”凌星见听她略微提过上古时代的恩怨纠葛,表情难得严肃起来:“好与不好,都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北洛如果自己不愿意,也不会让这个人同他这般亲密吧。”
岑缨若有所思,也不再多问,两组人一前一后翻过山头,来到一片广阔的平原之上。这里的风景与山的另一侧截然不同,冰消雪融,暖阳高照,举目望去到处金光灿烂,偶尔天边还有雁影闪过,竟是一派生机盎然之像。
“这梦里的景色还带四季变化的?想不到这魔还挺有情趣的。”凌星见忍不住说道。
没空理会他这种无厘头的评价,北洛皱起眉头,四处打量这片新地方,觉得十分眼熟。
这里分明是光明野,而且还是远离天鹿城的那片危险区域。这显然已经超出岑缨的意识了,因为她根本没来过这个地方。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进入了梦中梦?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伴,见他们好端端地尚在,才略微安心。
“对方一直在窥伺,但我摸不清他的藏身地点。”巫炤面色严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此魔不好对付,一定要谨慎行事。”
北洛点头,掌心的温暖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你们两个跟紧,”他对身后说道,“千万别走散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狂风四起,天空乌云蔽日,原本阳光灿烂的原野立刻变得黑气沉沉,令人胆寒。紧接着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古木上,枝条变得活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过来缠住了岑缨和凌星见的四肢,两人连惊呼还未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被枝条拖了过去,消失在树干里面。
“岑缨!凌星见!”北洛叫着他俩的名字,冲过去想要探个究竟,却听巫炤一声急喝:“小心脚下。”
他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竟也伸出了无数枝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靴子。同时脚下的土地忽然变成了流沙,不由自主开始下陷。他试图握住巫炤伸过来的手,却终是差了一寸,只能看到面前的巫炤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北洛下坠了好久,方才重重跌到一个平台上。即使是王辟邪,剧烈的冲击也让他的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置。他咳掉嘴里的沙子,忍痛勉强站起,头晕眼花中闻到空气中血腥味和魔气混杂,眼前是燃烧的金色烈焰。
“却邪之门?”他喃喃道,望着空中漂浮的天鹿城入口,以及四周被破坏的阵法。再看前面不远处躺着一具魔尸,虽然已被辟邪之火烧得不成样子,但依然可以从魔核的力量波动辨认出来,这是一个实力不亚于大天魔的敌人。
莫非这里是……自己和赤厄阳对决的场景?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一时竟分不清到底依旧身在梦境,还是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刻。他握紧了双拳,无论如何先进城再说,他绝不能让那一次的惨状再次重现。
城里的厮杀声不决,但伤亡看起来没有自己想的严重。街道前方有一位辟邪战士正在与五六只魔对抗,他的武技虽然娴熟,但显然是以寡敌众太久,气力明显不支。眼见他的防御露出破绽,一只魔正要击中他的要害,北洛连忙抽出太岁,冲过去替他挡住了这一击。两人联合之下,很快就把这几只魔清理完毕。
“多谢援手。”对方一转头,北洛不禁愣住,这是他当年进城时,死在他怀中的那位青年。
“北洛将军!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那名战士也是一怔,继而兴奋地叫着他的名字。
“你……叫我什么?”
“北洛将军,阵枢那里来了很多魔,您快去帮帮王上吧。”他扔下这句话,转而去迎战其他的敌人了。
北洛脑中一片混乱,他呆立片刻,忽然拔腿便往阵枢跑去。
高台之上也是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此刻羽林还在,而他身边的那个白色长发的搭档……竟是岚相。
“你们,怎么……”北洛一脸震惊,忍不住后退一步。
“大人你可来了,王上他……小心!”羽林本来见到他一脸喜悦,谁知北洛就那样楞在战场中间,一只雾刃魔从旁攻过来,他居然忘记了抵挡。直到羽林叫喊着扑身过来,他才猛然惊醒,眼前一晃而过那日羽林为救他而死的画面,不由得心神大乱。
“不要!”他大叫着冲上去,然而距离太远,已是来不及。
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将那只魔劈成两半,同时伴随着沉稳的声音:“当断不断,必受其害。生死对决之时还敢分心,便是将自己的命拱手送人。”
话音落地,烟尘散去,一个白衣飘飘,手持长剑的身影映入眼帘,眉目宛如自己水中的倒影。那是自己今生永不能忘怀的脸和声音,明明血脉相连,却在一生唯一的短短会面之后,就立即生死永隔。
他想伸手却又不敢,呼唤名字时都带了颤,惟恐眼前的人碰触之下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