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眼前是一片浓雾,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与血腥味。随着雾气散去,高耸的矿山与成片的盐湖逐一呈现。
这片苦寒之地乱石林立,终日缺粮少水,与西陵城的恢宏富庶截然相反。也许只有四周那悠悠不绝的,石锤击打铁片的声音,方令他感到一丝亲切的熟悉。
山脚下隐隐传来人的交谈声。
给你新造的剑,可还趁手?
以前用惯了刀,怕是要适应一阵。
一个清冷如冰雪,另一个则是低沉有力,他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两个声音。
你做的自是最好的。天下再没人能造出这样的刀剑。
只怕有人不这么想。
他不会赶你走的,所谓的预言何惧之有?万物兴衰存亡自有天地法则。百年之前,世上又何来的你我?
他想要接近这两个声音一探究竟,前方却好似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无论怎样也走不过去。忽然脸颊上触到一抹冰冷,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天空飘飘扬扬落下的雪花。
灰色的雪带着冰冷肃杀的气息……
巫炤从入定中猛然惊醒,发现卧房的窗户临睡前竟然忘了关。后半夜的冷风一阵阵从外面吹进来,难怪自己脸上一片冰凉。
身边的北洛睡得正沉,除了时不时因寒意而瑟缩肩头,眉眼看上去倒是十分祥和。这些天他被剑伤折磨得厉害,夜里总是时不时痛醒,好容易今晚才安眠。
巫炤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塞回被里,悄无声息地下床走到窗前把它关好,随即站在那里回想梦中的种种见闻。
刚才他所用的是巫之堂的秘咒之一,可以窥视己身灵魂的轮回。因其十分高深且所耗灵力不小,若非之前和北洛的那番对话,他万万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用得上这个看似无用的咒语。
北洛说他在梦里见到了很像自己的巫祖,以及天海接受源血的缘由。
巫祖……对于巫之国后裔来说只是一个遥远而不真切的膜拜符号,除了延续下来的巫之血,自己真的和它还有特别的联系吗?
源血能与他融合并令他重生,该不会真的是因为这力量原本就属于巫祖,或者说是……曾经的自己?
巫炤,你认为我们的生而强大,真的只是偶然吗?
在离开那个石台之前,北洛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自己是巫之堂建立以来力量最强的鬼师,而缙云是鬼神皆斩,天下第一的剑客。他们生来便那样与众不同,拥有可以与神魔抗衡的强大力量。他一直认为这是天地的厚爱与馈赠,只是理所当然的巧合。
如果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很久以前就已注定的话……他忽然想起岑青岩说的话,你的重生还不完整,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就去那个最应该去的地方吧。
强到连辟邪之力都无法撼动的巫之血……不管是为了北洛的性命,还是解开这一连串的谜团,对于他们俩来说,巫之国都是不得不去了。但是在去之前,他想要先调查一下过去的自己,如果真的和巫祖有什么联系,梦里必然会有蛛丝马迹。
巫炤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只是这一次,结果着实让他难以捉摸。本以为会看到巫之国相关的情景,谁知却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地方。在醒来的那一刻,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西陵的典籍对咒语的记载出了差错。
正在思绪纷乱的时候,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巫炤回过头,见北洛已经披衣坐在床沿,正用力揉着眼睛。
“怎么起来了?”他走过来为他兑了一杯温水,“心口不舒服?”
北洛摇头:“大概是白天躺得太久,睡不着了。”他喝了两口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四更天。时辰还早,睡不着也可以躺着闭目养神。”
“算了,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我看我快跟阳平梦里那头猪差不多了。”他打了个哈欠,随意揉乱自己的一头炸毛,“你还不是早就醒了?”
巫炤在他旁边坐下:“我不需要太多睡眠,从前便是如此。”
“修习法术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北洛握着杯子小声嘀咕。
“多休息总没坏处。别忘了之前你答应我的,彻底康复后才能去巫之国。”
“知道知道,真啰嗦。”辟邪王撇了撇嘴,“青岩兄说了,我只要不胡乱动用血脉之力,一年之内不成问题。”
这个称呼让巫炤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他犹豫了半晌,才迟疑道:“你最好……少接近此人。”
北洛奇道:“为什么?”
巫炤眉头紧蹙,一副难以言明的模样。
“你不会就是单纯看人不顺眼吧?”他随口开了个玩笑,谁知对方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