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满脸迷惑,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不知他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待要问得更细,却见巫炤实是疲累以极,连多站一会儿都显得困难,不知和魔帝的周旋是如何九死一生。只好先行散去,让北洛送他入内好好歇一夜,其他人则继续例行防备,以防城外状况再生。
岑缨无心休息,在城中随意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高台上。举目望去只见无边无际的海浪,这是大阵建造的护城海域,景象似虚非实,但波澜壮阔的视觉不亚于人界的真实大海。如今魔族大军退去,笼罩光明野的黑云魔雾也逐渐消散,海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澄明澈,一轮明月倒悬其中,将波纹染上些许银辉,观之心旷神怡。
“看你那么入神,在想什么?”云无月忽然现身在她身边问。
岑缨双手捧心,怔怔地看着海面,心思却已飞过了大阵和城门,遥遥系在那个不断走远的身影上。
“那个始祖魔……我有些奇怪的感觉。”她迷茫述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这是不可能的啊。”
云无月安静地听她说话,没有打断她。
“云无月,为什么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会有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呢?”少女实在难以索解。
活了数千年的魇魅平静地道:“也许你在很久以前认识他,只是现在忘记了。”她看了她一眼,“人在转世的时候,都会把上一世的记忆消磨掉,开始一个全新的人生。但是有些记忆太过强烈,哪怕大脑已经不记得了,那种感觉却已深深地刻入灵魂,在恰当的时机,就会浮现出来。”
岑缨若有所思地慢慢点头:“是啊,也许我们真的在很久以前认识彼此,而且我有种预感……我还会再看到他的。”
青年骑着狰缓步前行,忽然心血来潮地回头望去,辟邪的城池已经远得完全看不到了,他的目光却依旧停留了片刻。
身边的天魔诧异地看着主人的表情。这一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原本以为可以一举拿下辟邪以及人族,结果却毫无所得,弄得其余魔头要么垂头丧气,要么心生怨怼,只是碍于魔帝的威势,不敢有丝毫表露。他本以为主人也会同样的怒气冲冲,谁知乌宇竟是一脸平静,那双常年冰冷的眼睛里竟然还流露出了一丝……满意?!
手下忍不住打个冷颤,心道主人莫不是被那位城府极深喜怒无常的同僚传染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被扔过来一个树桩大小的魔核,周遭余烬未歇,显然是刚被剥下来不久的样子。
“我有事先行一步,这支队伍就交给你来带。”乌宇淡淡吩咐,“把这东西扔给他们看,再有胆大敢违命去偷袭辟邪城的,就是这个下场。”
天魔背上一抖,想起方才那只实力强劲的大魔,在碑渊海内部也算小有名气,却被乌宇顷刻间撕成碎片,尸骨化灰连渣都不剩。
“属下遵命。”他恭敬说道,“需要派些使唤跟着您么?”
“不必,我要做些准备,独自去人界一趟。”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了弧度,看得手下更是目瞪口呆。
蚩尤站在辽阔的祭坛上,双手背后望天沉思,回想刚才在这里交谈的内容。
放任帝俊封印解除,现有的三界秩序将不复存在。安邑诸将终是因伏羲神血而生,未必能真的融合浊源之力,此刻冒进于你有害无益。何况始祖剑已经落在黄帝手中,从城府一面来讲,他并不比伏羲好应付。
为了保住你在意的东西,倒是苦心积虑想了不少理由。
其实你也料到这些,围城更多是试探的姿态,否则也不用特意等我前来。大荒之巅重新现世和辛商城中的乱象已经足够令你头疼了。
他看到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笃定的微笑。在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这种尽在掌控的表情曾令他安定,让他可以放心身后的一切而无所顾忌地向前冲。他最爱的是弟弟,但最信任的始终是他。
但处在如今的位置下,这样的表情却会令一个王者心神不宁。他已不再是自己最亲密的副手,而是一个立场捉摸不定、甚至也许随时会变成对手的劲敌。
哪怕他的力量已经日暮西山,那算计一切的深沉却仍然令他忌惮。
我要一个令我信服的保证,自己在最后这样平静说道,念在多年的情谊上,这是留给双方最后的余地。
那个男人轻轻点了点头,口吻也是同样的平静——人界平息后,那座城池和血涂阵的秘密,都会随着我永远消失。
你真的变了,我甚至都怀疑见到的是不是你。魔帝在最后叹气,半是感慨半是惊讶。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在他面前,不论是复仇还是野心权势,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找到那个值得让你放弃一切的对象,这才是你真正追寻的目标吗?”他怅然说道,“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你说是吗,襄垣?”
魔族退兵之后的几日,人界和神界的压力顿减,开始全心投入到最后的封印准备上。天鹿城内也为此忙碌个不停,毕竟西陵地底因古厝回廊连通这里,龙渊遗迹现世的那一刻,必然也会对辟邪族产生绝大的影响。众人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一面加固防御兵力,防止高等魔卷土重来;另一面则是加固新大阵的工事细节,忙得不可开交。
姬轩辕来找北洛的时候,对方刚刚结束与霓商的政务商讨,正独自站在乾坤枢纽上远眺。
“他竟然没有和你在一起,这倒是少见。”姬轩辕走上前说道,“毕竟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