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循声望去,却见一虎狼骑军士牵马而来,他一身屯司装束,左手拎着水囊,右手拿了林锋亭侯金牌恭敬递上。
北理骑兵编制号称“天人鬼”三重关隘。
旗吏统十人、屯司统三十人,此两级皆是抛颅洒血的小官,故军中谓曰:鬼门关。
卒锋统百人、卒剔统五百,此两级虽也时常冲锋陷阵,然终究少数,入此两级者战死者不过鬼门两级五一之数,军中谓曰:人门关。
待至千率、万将已鲜有白刃加身之时,军中谓曰:天门关。
屯司而今尚列鬼门序内,眼底杀伐煞气浓厚:“侯爷,先给尊师妹净目未上。”
林锋道声“多谢将军”,这才接了水囊,替张璐清洗目上毒粉。
待灰粉洗净这才问道:“师妹,可好些?”
张璐靠在林锋怀中,只觉他言语中少有往日娇宠,悲意已涌上心来:“好些,只眼上痒涩,不大睁得开。”
一旁步卒百夫长大步走来,口中喝道:“程晋!此人乃是要犯,城主大人有令,务要就地格杀!你此时助他便是从犯!”
程屯司冷笑两声:“我把你这小小的百夫长,你一介步卒也敢来管我虎狼骑的事?哪个给你如此大胆?便就不怕丢官革职么?”
“丰原城上下皆以吴城主为大,你敢不遵吴城主宪命?”
程屯司朝天抱拳:“天下骁骑四路只遵圣上旨意,吴忆昔区区城主,又算甚么东西?”
稍一顿,又听他阴阳怪气道:“我虎狼骑奉旨驻守此城,非有兵事不得擅动,今日出兵已是破例。吴忆昔今日如此命我,莫非是欲图谋反不成?”
百夫长见他满面骄横傲慢之气,右手已不由自主按了刀柄。
程晋自身边军士手中去过一条马槊,只一击便将百夫长顶盔搠下,他自抬脚踏在盔上,口中道:“汝头在此,敢来取否?”言罢放声大笑,身后一众虎狼骑军士无不捧腹,实是嘲讽至极之举。
北理虽极重骑兵,然天下四路骁骑之中,唯是虎狼骑一路最是蛮横,当年追随太祖驰骋北四州时,全军大小战功无数,大小惩处同样无数。
太祖言及虎狼骑时,多道:“此军虽彪悍成性,然随朕出生入死其功可嘉,凡大小官员见之不得言语冲撞。”
得了如此特旨,虎狼骑军士便愈发骄悍,旁人言语时,也多带着军中成习的傲慢。
程晋一众军士大笑一阵,才见他牵匹马来:“侯爷请上马,末将护送侯爷出城。”
林锋又道声谢,这才扶了张璐上马。
待自己上时,却因右腿带伤用力不得,兼心内血蛊啮咬疼痛不已,故接连伤了三五次,也不曾坐上雕鞍,幸得程晋在身后托他一把,这才勉强上去。
程屯司自对那无马军士道:“你自行回营便是,楚卒锋问起时,只说我遛马未归便是了。”
言罢自率了一众军士翻身上马,众星拱月也似的将林锋二人护在当中,旋即又对百夫长道:“有种的便去营中告我。”
他自对那百夫长一通冷嘲热讽,这才横槊一摆:“弟兄们,送侯爷出城!”话音未落已纵马疾去。
白子萱左手摁紧了右肩伤处,眼角泪光翻涌泫然欲泣,一双美目牢牢盯在奔马影上,似盼队中某人回首一望。
待至马队无踪,这才勉强起身,樱唇喃喃似有言语吐露。
一军士见她起身,忙凑在百夫长身侧:“大人,她……”
百夫长教程屯司一槊搠下顶盔极是气恼,口中没好气道:“押回去,押回去!她是城主大人要犯!”
一众步卒闻言挺枪上前正待擒她,听白子萱冷冷道:“只凭你们也想擒我?”说话间连发三掌中者立毙。
旋即见她足尖稍稍一点,人已白凤也似掠上房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却说程屯司一众将林、张师兄妹二人送出城外,这才回营点卯听命。
林锋畏于狄、洪二叟所言,只怕吴忆昔贼心不死派人追赶,又连磕马腹以剑相击,一气奔出三四十里方才作罢。
他原待观日辩向,奈何天公不作美,今时彤云密布,一扫适才日头高悬之景。但见四方天幕玄青,直欲压上头顶,呼啸北风自衣衫破洞灌入,教他只觉浑身瑟瑟。
低头看看,只见怀中张璐蜷腿缩肩状仿猫卧,眼圈一片赤红如血将洇,心知是一路疾驰冻着了。
林锋本欲收剑归鞘,怎料天寒地冻血已成冰,将手上布条死死冻作一块,他右手缺了拇指实难用力,解之不下,只好抬了右手放在口边,连呼几口热气,又在面上狠擦几下,这才贴在张璐面上替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