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天上压顶彤云,心内不由暗道:“看这天色多是大雪将至,如不就近寻觅个藏身之处,只怕要冻作两条僵尸。”
他心内拿定主意,右手挽着缰绳绕掌缠了两圈,又打马而行往前飞奔一程。
莫约行了盏茶时辰,半空鹅毛雪至纷纷扬扬,林锋观雪辩向,才知自己二人是一路西行。
风雪中隐约见一谷口,他心内不禁喜道:“天不亡我,左右可避些风寒,倘能有洞点堆火来,熬过这一夜再走不迟。”
待纵马入谷,林锋半身已覆了白雪,两片薄唇色见青紫战战不休。
那山谷极大,漫天风雪之中竟不见尽头,北面危崖上火光隐隐,竟有人迹。
林锋忙又牵马上崖,只见崖上有方古洞,洞口柴草堆积丝毫不乱,内中深些处点着篝火,火边坐个老叟,正举根枯枝烤肉。
那老叟虽衣衫褴褛,却生得一副清癯容貌,白眉下一双鹰目只存云淡风轻在内。
林锋藏剑行礼道:“老丈请了,小子与舍妹有伤在身,冒昧入谷烦请老丈宽恕则个,待天晴雪停,小子二人即刻便走。”
老叟翻着火上獐肉:“甚么宽恕不宽恕?如此大雪如此相逢,倒也是缘,且来坐地,老朽烤肉与你两个。”
林锋道声谢,这才扶了张璐下马。
沿途二人身心俱疲,不多时便听张璐沉沉睡去,林锋自烤火烘衣:“敢问老丈,此间可还是北理国土?”
因丰原城乃边陲重镇,三国交汇的所在,他一路而来只管狂奔,心内只怕跑在别国,故发此问。
老叟一手抽了腰间短刀出来,自在獐腿上割下两块精肉:“当年狄戎国挥师五万北伐,教昭武皇帝困在北理国境十五日,此事你可知晓?”
此事是北理一国上下皆知的,童谣有云:“狄戎犯北理,刀枪五万几。欲挑昭武帝,征夫皆铩羽。”
林锋幼时也听张博钊言及此事,当下如实道:“人常说先皇用兵如神,此事晚辈略有耳闻。”
老叟取块獐皮净手:“此间乃折戟山沉沙谷,仍是北理国国土,不过距狄戎国只余廿来里了。”
林锋若有所思稍一点头,这才抬手摁摁左手血冰,似较适才软化不少,便撕扯起布条来。
老叟顺手将短刀往他手中一塞:“小伙子,你这口剑倒是上品,可否借老朽一观?”
林锋大笑:“老丈要看只管看了便是,还请稍待。”
说话间以中、食二指捏了刀身,无名指、小指按紧刀柄,三下两下将左手布条挑了,又双手捧了流光剑奉在老叟手边,这才缓推左掌舒筋活血。
老叟见他敬重,忙也双手捧过长剑,借着一旁火光细细端详片刻,口中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钱家小女的。嗯,这口剑养得不错。”
稍一顿,又听他发问:“如今无忧派是哪个执掌山门?”
林锋闻言心内一惊:“我一不曾显露武功,二不曾自报师承,此老又是如何知晓的?莫非是位隐世的前辈高人?”
口中却如实答道:“老丈明鉴,如今乃无影手张博钊张掌门执掌门户。”
老叟闻得张博钊名号,眉峰不由一跳:“哦——原来是他。想来如今无忧派也比早年更盛了罢?”
林锋又道:“张掌门名下亲传弟子六人,代传弟子六十三人,其女不入门徒序列,倘一并添算进去,便是七十人整。”
老叟大笑:“现今无忧派也算人丁兴旺,六代祖师时门下弟子不过五人,一个下山历练不幸殁了,还有一个教六代祖师逐出门墙,今得门徒七十众,可喜可贺。”
言罢又发狂笑一阵,那笑中虽有喜意,却含着大半凄楚在内,多是此老念及旧事所致。
林锋闻言心内暗道:“看来是我所料不差,此老当真是武林前辈,这等秘闻素未听师父提起过。”
他自笑罢又道:“老朽见令妹衣衫完好全无血迹,又是受了甚么伤势?倒是你满身带血,如不早医只怕有害。”
林锋略一摇头:“晚辈所受不过皮外小伤,只需将养几日便好。舍妹遭凶徒暗算伤了双目,烦请前辈悲悯。”
老叟闻言却道:“这可不好说,须得搭过她脉才行。”
他自将手指搭上张璐皓腕,旋即细细分辨脉象。他手指虽嫌枯瘦了些,却全无寻常老叟僵直之意,便是少年手指,怕也无他一半灵巧,应是修习过一门极高深的点穴之法。
老叟替张璐搭脉良久,这才道:“不想竟是此毒,棘手,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