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舍不得叫她起来,又不得不提醒:“你不是想去打羊奶?你不去我去了。”
”……等等!”程遥遥终于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穿衣服了。
谢昭打了热水给她洗漱,程遥遥磨磨蹭蹭收拾好,乌黑发丝编成麻花辫垂在肩上,又是明艳动人的观音了。
程遥遥拿了个双耳带盖的陶罐,包了几个馒头,还摘了些青菜一并放在篮子里。谢昭则带了两本书和笔。
程遥遥道:“要不要叫小绯一起?”
谢昭道:“她在还休息,不用叫她。”
谢昭将院门从外头掩上,两人就一道走了。
牛棚里的臭老九都陆续平反回城了,只剩下李项明和钱复。两人也不忧愁,每天乐呵呵跟生产队养的几只羊作伴。甜水村对他们这些臭老九本来就宽松,如今局势渐渐松弛,还给他们弄了木板铺床,造了个灶台煮饭,生活滋润了许多。
谢昭跟他们很熟了,拿出书就开始问问题。程遥遥跑到一边去看小羊,根本没听。反正谢昭学会了回去也会教她的。如果程遥遥有认真听,就会发现他们在讨论的根本不是高考的题目,而是一连串充满拗口专业词汇的经济学知识。
生产队的羊从去年的两只变成了七只,李项明和钱复两个成天没事做,除了教谢昭读书这点儿趣味,就是照顾几只羊。他们把羊圈打理得干干净净,三只小羊羔白团团,毛毛跟云朵一样松软,咩咩叫着挤在母羊身边。
程遥遥拿出嫩青菜喂了母羊,几只小羊立刻拱到了程遥遥身边咩咩叫,嗲得程遥遥心都化了。程遥遥把小羊羔挨个抱住吸了一遍,谢昭提着羊奶,叫她回家还不肯。
回家路上她还在嘟哝:“为什么不能养一只小羊!你连犟犟都能忍受!”
谢昭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同意程遥遥养犟犟?
程遥遥叽叽咕咕了一路,谢昭用一个吻外加每天多睡半小时才堵住她的嘴。程遥遥还表示,要是谢昭愿意让她再多睡半个小时,她可以让谢昭把犟犟带去城里卖掉。
谢昭十分感动并拒绝了她。
两人开开心心回到家门口,程遥遥率先跑上台阶,一推门,院门紧闭。程遥遥又推了推:“谢昭,门从里面锁上了?你出门的时候不是没锁吗?”
谢昭上前推了推门,是从里面拴上了。他敲了敲门,扬声道:“小绯,开门!”
程遥遥也觉得不对:“小绯一个人在家锁什么门啊?开门,开门!”
院子里悄无声息。程遥遥急了,现在谢家和邻居的关系好了,大白天的从不锁门,谢绯一个人在家把门反锁了,难道是有坏人?
正想着,墙头“喵”地冒出个圆圆的橘色小脑袋。程遥遥忙冲犟犟道:“小绯呢?快叫她来开门!”
犟犟一屁股蹲坐在墙头,毛茸茸尾巴卷到身前盖着两只爪爪,歪着头天真地看着焦急的两个人。
程遥遥:“……算了。谢昭,你翻墙进去看看!”
谢昭也沉着脸,丢下东西就要翻墙,院门里有了动静:“哥?遥遥姐?”
“是我!”程遥遥啪啪地拍门,“快开门!”
门里响起抽门栓的声音,院门被拉开了,谢昭一个箭步就抢了进去,却见谢绯好端端站在他们跟前。
谢昭松了口气,程遥遥拉着谢绯道:“你干嘛锁门啊?叫你也不回,吓死我们了!”
“我刚才在房间,没听见。我锁门是……”谢绯脸色有些古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因为……”
程遥遥急道:“你倒是说啊!怎么啦?”
谢绯这才道:“刚才遥遥姐你的妹妹来过。”
程遥遥一听就怒道:“程诺诺?你怎么让她进来啦!她没干什么吧?”
程遥遥说着走进院子里,桌上果然摆着一杯茶水和点心。
谢绯沮丧地道: “她说来看看遥遥姐你,直接就闯进来了。我……我没想让她进来的,可我拦不住她。”
“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能有这么好心?”程遥遥批评道,“你太不小心了!”
她脸皮可厚了,坐着不走,还说想吃遥遥姐你做的点心。”
程遥遥挑眉:“你给她吃了吗?”
谢绯忙摇头:“我就去给她泡了杯咱们待客的粗茶,拿了城里买的点心。我去泡茶的时候,她还跑到遥遥姐房间说想看看,我好容易才把她推出去。”
程遥遥脸色大变,忙跑进了房间里。她床上的帐子已经收起来了,粉色小被褥整齐地摆在床上,靠窗的桌子映着阳光,散落着没收起的书和笔记本。水磨青砖的地面锃亮,此时赫然多了几行脏鞋印。
那脚印在柜子和床头都有停驻。程遥遥忙打开柜子查看一番,衣物没动,点心匣子却被动过了。不过里头点心早就吃空了,现在盛着些杂物。
程遥遥又跑到床边一顿翻。她先把手伸到床头后的暗格里摸了摸,小荷包还在。枕边的螺钿小匣子里的钱和票据也没少。程遥遥把被子也掀起来抖了抖。
谢昭沉声道:“丢了什么吗?”
“好像……没有。”程遥遥一头雾水。这不是程诺诺的性子啊,她跟她妈一肚子坏水眼皮子还浅,她小匣子里的钱有两三百,柜子里的衣物也值不少钱。就算她不拿,也会使坏弄坏才对。
谢昭把程遥遥抱下地,自己认真检查了一回。
谢绯见两人都十分严肃的样子,吓得攥着衣摆道:“她进屋没一会儿我就发现了,马上把她推出去了。姐姐,她偷……拿什么了吗?”
在这年代的农村,“偷”是比杀人还耻辱的罪状,谢绯话到嘴边还改成了“拿”。
“看来她是来不及使坏。”程遥遥道,“我看屋子里没少什么。”
谢昭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问题,便放下心来。随口道:“妹妹,桃花的水干了。”
程遥遥随口道:“不可能,那水……”
程遥遥嗓音戛然而止。
窗台上放着一个甜白釉浅口小圆口罐子,程遥遥从黑市上花五毛钱买的,盛了水养着一枝结着花苞的桃枝,是寒日里罕见的灼灼春色。此时罐子里空空如也,水一滴也没了。可花枝上的花苞仍然粉嫩,含苞欲放。
程遥遥表情古怪,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