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突然明白,管凌北这是故意的,他故意要这样……在所有人的眼前杀了自己。
也许,是爲了报复之前在潘楼之前的惨败。
迎着对方嗜血的眼神,裴宣窒息:难道……这性命今日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管凌北如盯着落入掌中的猎物一般,眼见要走到裴宣身边,电光火石间,有一道身影从旁边的长街口直掠过来:“且住。”
管凌北一转头,却瞧见道穿着大红官袍的洒脱身影,在肃肃飒飒的天地之间如此惊艳。
管凌北在京内已经呆了有一段时间,虽然张制锦等未必见过他,但他暗中却已经把自己感兴趣的人都看了个遍。
才一照面,管凌北便笑道:“张侍郎……啧,你的身手很不错啊。”
张制锦横在裴宣之前:“先生认得我?”
“谁不认得张制锦张大人,”管凌北的右眼已经毁了,但这可怖的伤跟他一身的匪气却更浑然天成,“早听说你少年时候仗剑四海,还有佩剑才子的雅号,怎么,你想跟我动手?”
张制锦扫了一眼屋顶上若隐若现的埋伏身影,云淡风轻道:“先生以爲这是塞外吗?这里毕竟是京城,你逃不了。”
管凌北哈哈大笑:“张侍郎,如果你的身手能跟你的嘴一样厉害,我自然逃不了。只可惜你们中原人好像只有嘴上的功夫比较厉害……”
张制锦眼神淡淡地:“过奖,先生的嘴上功夫也不差。”
管凌北的笑声戛然而止,继而眯起双眼:“既然你要受死,那我便成全你!”话音未落,管凌北已经腾空而起。
裴宣在张制锦的身后看着他纵身跃起,先前自己就是伤在他这一招之下,本想提醒张制锦,但胸口一阵阵血气涌动,连喘息都觉着困难。
那边儿张制锦却已经跟管凌北对了一掌。
那红色的大袖飘扬,姿态曼妙。
跟管凌北的雷霆万钧相比,张制锦这一招却如清风拂面,彷佛完全无可比性。
但只有管凌北浑身一震,就在两人掌心相贴的瞬间,有一股温和之气自对方掌心绵绵而出。
本来很不起眼,但却像是在坚不可摧的冰山上敲出了一道裂缝。
管凌北闷哼一声,手掌一撇,踉跄倒退。
管凌北虽然强悍,毕竟中药在前,受伤在后,方才因爲恨极了裴宣,盛怒之下更是用了全身力气,所以如今竟有些气力不支。
再加上他见张制锦相貌清雅无害,料想厉害不到哪里去。
谁知对方偏偏是个出人意料的狠角色。
可虽然管凌北吃了亏,但他这一掌也仍是将张制锦拍的凌空倒退出去。
屋顶上的弓箭手显然也看了出来管凌北的情形不妙,如今见得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利箭当机立断地破空,向着张制锦而去。
裴宣先前一直在留意,见状本要拦阻,但他受伤之余动作缓慢,便皱眉叫道:“小心!”
勉强说了这句,却觉着喉头一甜。
裴宣猝不及防,“噗”地一声,竟然吐了一口鲜血在地上!
张制锦人在空中,蓦地转身,堪堪避开了屋顶上射来的三支利箭。
靖安侯虽然远远地站着,但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前发黑,手扶着车门才勉强站住。
就在张制锦避开屋顶上弓箭的时候,那边儿管凌北的两名属下打了个唿哨,三匹马从街头猛蹿而出。
管凌北刹住脚步,纵身一跃翻身上马。
管凌北虽强悍但更精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跟张制锦斗下去讨不了好,何况方才不过是奇兵突袭才占了上风,而这毕竟是京城之中,等其他兵马反应过来,他们便插翅难飞。
所以他选择见好就收。
管凌北俯身马背,打马向着街头狂奔而来,口中兀自狂笑叫嚣道:“张侍郎,我跟你下次再战!”
***
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在目不暇给的一刹那。
管凌北对掌,后退,上马疾驰。
那边儿张制锦闪身避箭,身形还未落地,耳畔就听到马蹄声。
张制锦扬声喝道:“裴宣!”
裴宣先前吐了口血,本想起身助战,但他先前给管凌北一掌重击,直到此刻仍然无法提气。
眼睁睁看着管凌北纵马要逃走,裴宣手握着腰刀,刀尖点地要支撑着起身,却偏不能够。
正在痛恨,突然听见张制锦一声唤。
裴宣擡头,两个人目光相对的刹那,裴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下手腕轻抖,雪亮的腰刀破空而出,张制锦长袖一挥,却并不是要接那把刀。
他的手掌一擡,掌心向前,一掌拍在了刀把顶端。
那把刀刷地加速往前,竟如同势头最爲厉害的长箭一样,雷霆万钧地往前而去。
前方,管凌北人在马上,纵马驰骋,觉着冷冽的北风掠过脸颊,正觉着快意非常:“让尔等看看我有没有本事离开这京城……”
一句话还未说完,背后传来了奇异的破空之声。
等管凌北察觉那物来势惊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管凌北来不及躲避,背心一凉,已经被什么刺了个正着。
一股剧痛传来,管凌北不敢相信,本能地低头看时,却见胸口处冒出了一截带血的刀刃。
那完好的左眼蓦地睁大,而鲜血,却从他的受伤的右眼中纷纷滴落。
很快,嘴角也有血涌了出来。
管凌北死死地握着繮绳,本想调息,但因爲这一刀之威,好像也斩断了他的四肢百骸,竟然连多喘一口气都是奢侈。
手上也很快没了力气。
马儿仍然风驰电掣,但这杀人无数的一代枭雄,却直直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