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兴平正给自己的包袱打结,闻言便点头笑道,“老奴自然要去的,东临书舍声名远播,王上近来朝事繁忙,老奴常年待在宫里,上一次听学子士子们论道还是去年的事了。”

董慈听说有学子,心跳就快了一分,问道,“有人讲学么?”

兴平点头笑道,“自然有了,咱们东临的学宫虽说比不上稷下学宫,但也有些名头了,等会儿到了老奴领着姑娘去看看,姑娘保准会喜欢的。”

兴平说完先拿着自己的东西回房整理去,留了董慈在房间里想着这个东临学宫出神。

东临学宫是这两年才起来的,是东临书舍的衍生品,仔细想想倒也不觉得稀奇,私学兴起,一个地方士子名人高士多了以后,只要君王不反对,出现学宫就是必然的。

尤其是这个学宫所在的位置是咸阳,一个强国的都城。

董慈想到此连心跳都快了些,稷下学宫传承几百年,自是无可超越,但这个东临学宫也不可小觑,只要赵政不反对镇压,任其发展,甚至像齐王那样在后面推它一把给点支持,它很快便能壮大起来。

这对董慈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东临书舍是仿照着她的稷下书舍开的,它的衍生品东临学宫就是全新的一个学宫,那么在这个学宫里发生的创作,极有可能就是新创造的文籍,这可真是喜事一件,毕竟只要有人记录下学宫里名士讲学辨道的过程,挑出有价值的加以整理,就能成书成册,数量好不少!

第二项任务也有些希望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董慈坐下来想翻翻自己做记录用的小本本,这才想起来她的行礼都还在宫里,兴平带来的东西零零散散的堆了一案几,里面也没有她想要的小册子,董慈见还有个包袱没动过,就先拿过来拆了。

包袱里面都是些衣物,董慈刨倒底也没把小册子刨出来,倒是翻出了两样让她想原地绝倒的东西,两身她给自己准备的小内和抹胸……

董慈捏着手里薄薄的布料头顶冒烟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在心里将赵小政绑在树干上狠狠抽了好几鞭,这才气顺了些,坐下来便开始后悔昨日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行李要回来,赵小政就不是个有君子风范的人,这混蛋定然是把她的包袱小箱子都翻遍了!

臭流氓,臭流氓……

董慈有力无气地将脑袋搁在衣服堆里翻炒了两回,始皇陛下果然非同凡响,旁的情侣吵架了气得删电话删联系方式,他倒好,宫是不给她进,手伸这么长,管这么宽,他怎么索性把自己寄过来算了!

门外脚步声近了,是兴平说好了可以去学宫了,董慈忙把散开的衣衫收拾好放到床榻边的柜子里,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去学宫的事要紧。

正巧是朝食刚过,书舍学舍里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兴平知道路,他是土生土长的咸阳城老秦人,虽说基本都待在宫里,但架不住年岁长,对咸阳城了如指掌,什么街什么巷有什么趣闻都能说出个头头道道,董慈听得入了神,等兴平说书舍到了,她还意犹未尽,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东临书舍下面了。

半条街是书舍,对面半条街是学宫,学宫的建筑崭新考究,端正肃穆,檐角飞扬古朴大气,比之咸阳宫也不差,董慈被震得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兴平乐呵呵道,“这些都是慢慢扩建的,几年下来不知不觉就占了半条街了。”

学宫学舍中间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些佩剑的男子,小的只有十几岁,年长的还有花甲老叟,有些手里捧着竹简来回进出,右边一侧里的学宫里有筝乐声远远传出来,古朴悠扬。

讲学的时候鼓乐伴奏,这是孔子他老人家留下来的传统,间或有或高或低的争论声传出来,座谈似的讲学是这时候最普遍的讲学方式,像董慈那样喜欢在墙上拿原料勾勾画画的毕竟还是少数。

董慈做男子装扮,乍一看倒也没人注意什么,事实上董慈也顾不上在意路人的眼光了,她看着面前这两座欣欣向荣充满朝气的书舍学宫,心里起了一股浓浓的自卑感,整个人简直被赵小政碾压得体无完肤……

学宫就不说了,她书舍开在稷下学宫旁边,是不可能出现新学宫的。

可是书舍呢,她拼死拼活又是赚钱扩大书舍又是拼命讲学的,偶尔还请荀子老人家给她客串坐镇,开的也比东临书舍早,可是规模还不足赵政这手笔的五分之一……

书舍门口有个提示牌,上面大篆写了一行字:打架比武右转走到底。

和董慈临淄书舍门前挂着的一模一样。

山寨版超出了原著数十倍不止,她的书舍反倒像是盗版小作坊一样……董慈心里泪奔了一会儿,赵政这就是作弊,难怪说她会喜欢的……

这么一座欣欣向荣大有潜力的书舍和学宫做聘礼……她真的心跳呼吸全都不稳了,扑通扑通的想全都据为己有,赵小政没钱的时候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就会把它给扔了,可是要是在她手里,她会一直赚钱、努力赚钱供养它,让它好好发扬壮大的!

董慈吸了口气朝兴平道,“走,咱们上去看看!”架子搭得再好,里面没内容也是白搭。

董慈领着兴平大步流星进了一间最热闹的书舍。

这是专门建来给士子们谈天说地的,里面已经集聚了很多人,或站或坐,二楼上的围栏边也站了不少人,厅堂里茶香四溢,廊边还候着些仆从,训练有素悄无声息,间或给士子们续上茶,有一仆从上前引着董慈和兴平入座,茶也跟她的茶一模一样。

差别就是她的茶水笔墨什么的都是自取,董慈看着这些行动轻便分明受过训练的仆从,心里抽抽的疼,开始羡慕赵小政有权有势。

上将军蒙骜攻韩大获全胜,趁势东进一路攻下魏国二十城,俘虏韩国兵士六万,魏国兵士十万之众,目下的士子们正讨论秦军该如何对待韩魏两国兵俘。

董慈仔细听下来,发现竟是主杀的占了大多数,心里不由有些微微的急躁,也有些骇然,咸阳城里的书舍学宫果真是法家兵家的弟子更多。

秦国杀降乃是惯例常态,此言也是老生常谈不足为奇,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一口气坑杀四十余万赵国士兵,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以数万数十万计的六国生力军士兵死于活埋、溺毙以及斩首。

其中以秦国铁骑为最,战乱一起,秦军所过之地,浮尸遍野,人头纷纷落地,哀嚎惨叫声震云天。

战争残酷,很多时候摧毁敌国的生力军比摧毁物资抢占地盘有效得多,但动辄几十万人的性命,让人听之骇然,长远看下来,杀戮过多也是自掘坟墓之举,毕竟不是杀光敌过士兵占完地盘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后面的统治,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杀降屠城的不止秦军,但长年累月数以万计六国军士的鲜血和人头,已经把秦国拱上了代表杀戮和血腥的王座,厅堂里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气氛低沉凝滞,忽地有一年轻士子猛地起身激愤道,“韩魏两国二十余万兵士人头落地,定要重现当年赵国举国戴孝坟堆冢塚哀鸿遍野的惨状,杀戮深重,秦纵是逞得一时之胜,也必不久矣,屠戮百姓更是残暴嗜血之为,暴[政也,秦王暴君也!”

年轻士子此言一出,董慈身边的兴平便有些坐不住想起身,只方才言杀的一人当下便开口反驳道,“墨家兄台此言差矣,战必战,战必胜,贵速不贵久,以战止战,若不杀降兵,兵祸之年年复一年,何年可止!”

厅堂里有不少人都点了点头,竟是认同了这名弟子的说法,这应该是是名兵家弟子,只难免戾气过重,听口音能听得出此人是秦咸阳城的人,身后有一群差不多着的学子装频频点头,此人在士子见估计还有些名望。

董慈正观战听道,旁边兴平站起来朝方才那名弟子行了一礼,反驳道,“兄台此言差矣,兄台为兵家弟子,更应为善而战,言善战,善待被俘军士,杀降六国之民,为战而战,何义哉!”

听了兴平的话董慈是真惊到了,一口茶差点没当场喷咳出来,秦国屠戮他国将士本就是惯例,兴平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分明就是站在了赵政的对立面。

董慈看着义正言辞的兴平,都不知道这三年兴平都看了些什么书,知道为善而战,很明显孙子兵法他是已经看到些本质了。

读过孙子兵法的人都知道,孙武强调战争对国家有害,轻易不能兴起杀戮,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不得已这三个字就是这个意思了,后世人对孙武赞不绝口,赞他为带刀的佛祖,有一颗慈悲之心的绝世名将。

只是在场的这些兵家弟子们不这么想,依然坚持杀了敌国的士兵能快速摧毁对方的实力,听了兴平的话,当下便反驳道,“兵者,凶器也!战无义战,妇人之仁,天下何时能平,战乱何时能消!”

论道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兴平精通的是法家刑律,也不熟悉这些论道辨道的事,乍被反驳有些语塞,不由便朝董慈看了过来,他这一看不要紧,整个厅堂里的学子士子都朝她看了过来,那位兵家的弟子先是愣了一下,便朝董慈行了一礼道,“这位兄台有何高见,可否赐教两句?”

按理说兴平算是法家的半个弟子,是不可能对他国百姓讲究仁慈之心的,众目睽睽之下,董慈也顾不得想兴平的事,当下便起身回了一礼,朗声笑道,“兄台言之有理,兵者,凶器也,然则有一言在其后: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董慈对孙武佩服景仰,自然拜读过他的《兵法十三篇》,而且她在后世读过无数先哲前辈对孙子兵法透彻的分析和注解,所知所想就比这位兵家弟子全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