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几番试探,楚延卿都臭着脸不肯说,并且毫无不留情地嘲讽全开,现在居然温言软语地主动提起,果然未婚妻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念浅安又跑偏三秒,然后眨着眼一脸分裂表情,“所以,对你有恩的魏家人就是魏四姑娘?”
楚延卿嗯了一声,语带追忆道:“我打小养在万寿宫,启蒙也比别的兄弟晚。八岁上才搬出万寿宫,进上书房读书。那会儿大哥、二哥已经开始帮父皇办差了,偶尔会代父皇去上书房,查我们几个弟弟的功课。
上书房可谓群龙无首。三哥自小就没变过,对谁都是一副笑脸,谁都帮,谁都不得罪,哪里肯多管我和四哥、五哥的事儿?那时候,姜贵妃刚怀上八弟,五哥也还在。一个母妃得宠,一个母妃溺爱,没少看我不顺眼。”
贤妃溺爱后来夭折的五皇子,陈太后恐怕也没少溺爱小小楚延卿。
偏陈太后是所有皇子的皇祖母,更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四皇子五皇子当时年纪小,难免藏不住嫉恨。
放在寻常人家,这样的例子同样屡见不鲜。
念浅安瞬间脑补出“嫡皇子一人疼万人嫌,荣宠不再落差忒扎心”的苦逼上学记,反手握住楚延卿的大手表示同情。
果然就听楚延卿接着道:“用你的话说,当年我和四哥、五哥都是熊孩子。他们联手欺负我,我气不过,又不屑玩他们那些手段,只知道他们欺负我一次,我就要双倍还回去。桂仪没少帮我动手打人。也是因为这个,姜贵妃动不了我,就挺着肚子和父皇哭,把桂仪武学伴读的差使给哭没了。”
小屁孩能有什么欺负人的手段?
无非是课堂上捣乱,课堂下联合伴读们搞小团伙排挤人。
妥妥的校园欺凌啊!
难怪楚延卿和徐月重能成老铁,原来是一起揍过人的患难真情!
她算是知道楚延卿阴郁、脸臭、脾气差的风评是打哪儿来的了。
念浅安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是替我骂四哥、五哥,大可不必。”楚延卿低眉笑,把玩着念浅安的爪子轻声道:“后来,我遇见了魏四姑娘,还有你。那年除夕,四哥在我饭菜里掺了巴豆,五哥偷偷把我的茶换成烈酒,我接连跑了几趟官房。
再回席面时,刚到我身边的陈宝反而被四哥、五哥嫁祸罪名,父皇斥责陈宝伺候不周,当场赏了陈宝一顿板子。那是陈姑姑唯一一次板起脸教训我。她问我,我凭什么不服?有本事动手打人,就要有本事先保全自己和自己的人。”
怪不得陈宝能做总管大太监,原来也是一起挨过骂的患难真情。
念浅安默默感叹,一脸“熊孩子果然很烦人”的追恨表情,反过来玩楚延卿笔直好看的细长手指,“你听进去了,就跑来这里躲到树上生闷气了?”
“不是生闷气,而是想着怎么替陈宝报仇才好。”楚延卿沉声笑,张开手指任由念浅安摸一下捏一下,语气中的追忆之色越发浓重,“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魏四姑娘和你打断了。魏四姑娘怂恿你爬树,你傻傻地就去爬,那会儿你才多大?有没有满四岁?
手脚比现在更短,哪里是爬树,根本是撞树。魏四姑娘笑得没心没肺,你又不肯服输,直摇得枝桠乱晃,吵得我心烦。我出声喝斥,是想吓走你们,结果探头就看见魏四姑娘和你穿得跟福娃娃似的,没被吓着,反而咋咋呼呼地要我下去。”
大过年的,小姑娘哪个不打扮得跟福娃似的?
再说了,人不犯熊枉幼年嘛!
念浅安决定不偷骂曾经熊过的四皇子了,好奇地催促道:“然后呢?”
她的记忆卡在楚延卿跳下树的画面,接下来的内容才是她所不记得的,“然后,魏四姑娘看出我心情不好,比那些教养嬷嬷还啰嗦难缠,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还在一旁跟着聒噪。我嫌你们烦,只想快点打发你们离开,就说了。”
楚延卿话音一顿,双手牵起念浅安的爪子,垂下眼朗声笑,“我以为,魏四姑娘小孩子爱装大人样,会跟陈姑姑似的,或教训或安慰我。听我说完一开口,口吻倒是老气横秋,却是给我支招儿,教我怎么捉弄四哥、五哥。”
那些他原来不屑的手段,从魏明安口中说出来,仿佛镀了层诱人的魔力,让他恨不得立时就用到四哥五哥,还有他们那些助纣为虐的伴读身上,后来他确实那么做了,得到的结果,也确实比他直接动手打人更可喜。
“我没听进陈姑姑的话,反倒听得进魏四姑娘的话。”楚延卿微微倾身,微凉的额头抵上念浅安的手背,笑声转而低沉,“再后来,五哥没熬过种痘,那样突然地就没了。大哥、二哥只要得空,就会去上书房、演武场,教我和三哥、四哥读书、练弓马。
父皇也常去看我们。但我们都发现了,父皇常常看的,是五哥那副空置的桌椅。三哥开始试着管教我和四哥,我和四哥慢慢长大,他不欺负我了,我也不捉弄他了。现在说起这些,我只记得见五哥的最后那一面……”
五皇子吊着一口气,越过围在床前的皇上和贤妃,看向他们兄弟几个,似乎想笑,最终却没能牵起嘴角。
“父皇不喜欢我,无所谓。兄弟们如何对我,也无所谓。”楚延卿仍低着头,用力握了握念浅安被他拖在手中的一双爪子,缓声道:“我做好我自己就是了。以后,你也别过分在意父皇、兄弟们的态度,好不好?”
念浅安一边感叹楚延卿果然三观超正,一边心疼地摸摸略伤感的楚延卿,先表示好的,然后果断活跃气氛,“魏四姑娘一心教你使坏,你还一心觉得她对你有恩?”
怎么没恩?
至少那是第一次,有同龄人不在乎他是谁,像个一见如故的老朋友般和他说话、帮他出馊主意。
那个除夕夜,大概是他搬离万寿宫后,在外过的那短暂却又漫长的一年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刻。
幼时只是不肯外露的感动,越大越觉得那一夜的短暂相处难能可贵,怎么不值得他感恩在心?
如果没有魏明安那一打岔,他不知道他会长成什么样。
或许也不会知道,曾经让他烦恼甚至受伤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哪些事其实不要紧,哪些人其实才是重要的。
“魏四姑娘,算是一个契机?让我慢慢明白了不少事儿。”楚延卿抬起头来,曾经彻骨的伤感过尽千帆,他眼中浮现清亮的笑意,捉住念浅安摸他脑袋的爪子,又低声笑起来,“她还向我讨压岁钱,教我也要给你压岁钱。
说是预祝我报复成功的彩头。我不过比她大三岁,从皇祖母和魏夫人那头论,她还得叫我一声表哥。当时我哪里去找压岁钱?也没有给平辈压岁钱的道理。她不依不饶,我就摘了身上玉佩给她,你呢,是新年朝贺补上的。”
后来的每一年,他都会给原身压岁钱。
念浅安听得双眼狂眨,露出个优雅而暗藏惊恐的微笑。
貌似是有那么一块水头上佳的玉佩,然而被她转手当了,交给孔震做奈香阁的起步资金去了。
果然是作孽哟!
早知今日,她一定会留着那块不好看但很值钱的玉佩的!
虽然她逗完就忘,根本不记得那块玉佩是怎么顺来的。
念浅安一口老血捂心口,突然很庆幸初恋即初见之人,语气严肃道:“原来如此,真是感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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