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十分尊重桐村那条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开在桐村的客栈不仅少之又少,且都会在日暮之前打烊,只留一人守夜。
这间客栈今日里守夜的,恰好是这个正在擦着桌子的堂倌。
他前些日子刚听闻了林家大儿子被鬼怪吓疯之事,本就害怕的紧。如今在这炎炎的夏日之中,又不知从何处突然吹来了一阵阴气沉沉的风,把门都给吹开了,是以吓得一抖,手中的布都掉至了地上。
他哆嗦地转过身去,一个穿着红衣的长发女人就这样站在门后,她逆着光,那看不真切的面容好似氤氲着一层死气一般,冰凉凉的。
堂倌吓得魂都飞了,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差点要尿湿裤子。
“鬼奶奶,鬼奶奶,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回家一定给您烧高香,烧纸钱,您要什么都可以…”
商折霜被这堂倌的反应惊了少顷,神色微变,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倒是待在她颈脖之后的萧临春,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趁着那堂倌不注意的时候,又钻进了她的袖中。
“你再看看我是人是鬼?”
那堂倌本是快被吓晕了过去,可在这脑中混沌之际,却突然觉着这女鬼的声音怎的还算动听?
他略微抬起头来,半睁着一只眼,似乎生怕看到什么污了眼睛的东西,半晌,才将另一只眼给睁开。
眼前的女子虽带着一股如霜般的清冷气质,但容貌着实与鬼搭不上半分关系。
堂倌安下了心来,抚着心口,低低抱怨道:“姑娘怎么这么晚来投宿,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幸好不是,幸好不是……”
“我只是途经桐村,明日便会离去。没提前打听好桐村的规矩,是我的过失。”商折霜敛去了面上清冷的神情,对那堂倌绽开一抹笑来。
萧临春因着她这举动一惊,惊得险些掉出袖中。
这姑娘平日里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如今与这堂倌扯起谎来倒是人模人样的。
那堂倌平了一口气,又见商折霜生的极为好看,面上也堆起了一道殷勤的笑来。
“我看姑娘也是第一次来我们桐村,千万要小心着些,三更半夜的一定不能出门。我们这个村啊,不大干净,西北方位那儿有间小小的屋子,姑娘若需经过那一片,切记要绕着道走。”
“西北?”商折霜抓住了堂倌话语中的关键词,眸色微动。
而堂倌听她见复述了“西北”二字,却是打了个哆嗦,怎么也不愿再多说了。
他加快了步伐,将商折霜引至了一间朴素的房间外,这才想起因着刚刚那一番惊吓,还未向商折霜收住宿的银钱。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略微有些锈了的钥匙,打开了面前的门,刚想与商折霜说银钱之事,却见眼前姑娘的袖中突然冒出了一团黑烟。
紧接着,一张放大了的、布满横七竖八伤痕的脸倏地贴近了他的面庞。
堂倌的瞳孔骤然放大,往后退了两步,想要发出的尖叫声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哑在了喉咙中。
萧临春贴近了那堂倌,将原本柔顺的发又弄得凌乱了些,三三两两的掩在面上,这番形态,还真像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不过片刻,那堂倌便被她的一通胡闹给吓得晕了过去。
商折霜看着倒在门前的堂倌,向萧临春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不用花一分银钱便可以留宿的方法?”
这间客栈本就没有客人,如今唯一的活人还昏了过去,萧临春便也不愿再化为一团黑烟的形态,顶着原来的模样,大摇大摆地钻进了门去。
而商折霜则极其同情地看了一眼,今天受到两次过度惊吓的堂倌,也随萧临春入了门。
“怎么样,我就说可以不花一分一毫吧?”
商折霜刚将门关上,萧临春便缠了上来,不改以往聒噪的模样,洋洋得意地开始邀功。
但看着萧临春这副模样,商折霜的心却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些不大舒服。
女子都是爱美的,就算化成了鬼,本性也不会有变。可这象征着血脉断绝,本该被厌恶的、掩着的重重伤疤,却变成了她去吓人的筹码。
萧临春那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商折霜下意识蹙了蹙眉,却在这一瞬,脑中一片空白。好似这个想法只是生硬地出现了在她的脑中,而她虽是想到了这一层,心中却很难升起共情之感。
她沉了沉目光,撇去了脑中那些想法,扯开了话题:“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歇息片刻,丑时去西北的那间小屋查查。若我没有猜错,我要找的东西应是在那儿。”
萧临春刚刚在挂在唇边的笑,在刹那间僵住了,整只鬼好似没骨头一般,作纸皮状瘫在了圆桌上。
她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将商折霜骗来此处,是为了让她安分地在室内待上一夜,而不是为了帮她找个更舒适的歇息之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碰上商折霜后人生太难·临春
第8章 鸡鸣(二)
商折霜没搭理在一旁装死的萧临春。
横竖一只鬼也不需要休息,倒不如自己先养精蓄锐,反正到时候真去了西北那间小屋,指不定要怎么被萧临春精神折磨。
这几日的日夜兼程让她有些疲累,一躺下便很快闭上了双眼,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而萧临春装死了半天,这才抬起头偷瞄了商折霜一眼,却见这姑娘已然躺在在床上睡着了。那双如缀点星的眼眸虽阖上了,长长的睫毛却还随着呼吸而轻轻起伏着,煞是惹眼。
萧临春认命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已然暗了的天际,开始发起了呆。
宁静的夜晚仿佛将时间都静止了下来,萧临春脑中走马观花放着的,都是儿时母亲与自己讲的那些传说,于是心中开始忍不住一阵阵地发怵。
她揪住头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然耳边充斥着的,却尽是窗外那些不知名的奇怪声响。
按道理桐村中住着人,有了人气,该不似商折霜平日里露宿的地方那般阴气沉沉,可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却似潮水般一阵一阵涌了上来,没个消停。
窗外突然又一阵响动,萧临春草木皆兵地抬起头来,直楞楞地盯着那扇半掩着的窗子。
就在此刻,屋内似乎也发出了声响,惊得她一动也不敢动,本就是虚幻的身子,竟是如干了的泥沙一般,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