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西移,转眼到了傍晚,天边笼上了一层灿灿晚霞,红如泣血。
嬴晏在心思思忖着,谢昀既然送了书来,应当会来少莲汤,
不想直到快用完晚膳,也没能等到他的身影。
她刚刚撂下筷子,一直守在殿外的陵玉突然叩门入内,“殿下,二爷方才派人前来,请殿下换一身男装,随属下去平云山。”
嬴晏神情愣住,“平云山?”
陵玉点头,“云州的人回来了。”
嬴晏闻言,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衣袖勾倒了小碗,圆溜溜地滚了一个圈。
云州的人回来了,除了她三哥之外还有谁?思及此,嬴晏二话不问,提裙匆匆入了内室,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换了一身男装出来,急忙随陵玉而去。
两人避开了汤泉宫守卫,一路骑骏马疾驰。
平云山一脉很广,从汤泉宫所在的东山到西山,有七十余里地。
山脉连绵之间,蜿蜒的山路夯土平坦,山风拂面,耳边是簌簌风声,嬴晏心里不禁庆幸,还好谢昀教会她骑马,不然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赶到。
半个时辰以后。
西山的一座温泉山庄。
平云山地热有温泉,不止皇家在这里修建了行宫,许多王公大臣也在此地拥有一座庄子。
山庄隐没在层层叠翠的山林中,走近了方能瞧见四周守卫森严,推开大门进去之后,嬴晏被陵石引到了侧面的一间屋子。
天色已经暗了,屋内点着一盏烛灯,模模糊糊地在窗户上投映两道影子。
一眼瞧去,两道身影。
不止是谢昀。
嬴晏心神紧张若擂鼓。
人都道游子归家,近乡情怯,怕传来噩耗,嬴晏此时就是情怯,一颗心忐忑得怦怦直跳,她害怕推门进去,瞧见的不是三哥。
嬴晏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压上门框时,隐隐发颤。
“吱呀——”
屋门打开。
谢昀正与一位身着雪月色长袍的男子弈棋。
雪月色长袍男子闻声偏过头朝门口望来。
赵绍安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打量。站在门口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男装,十五六岁,模样俏生娇美,这倒没什么稀奇,只是她的长相与他像了五分。
尤其是那双微翘潋滟的桃花眼,毫无二致。
赵绍安俊眉微皱。
嬴晏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泪水在眼眶里渐渐汇聚,好似珍珠般往下落,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
哪怕他的五官已经褪去记忆中的少年稚嫩,变得棱角分明,就连周身气质也变得翻天覆地,可是嬴晏知道,那就是她三哥。
除了三哥,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可是赵绍安却不认得她是谁。
云州远离国都,赵绍安却不是不晓政事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人何在,但他却知道,明宣太子嬴柏早在八年前就已经驾薨,埋入皇陵,如今怕是连尸骨都腐烂了。
因为谢昀一句话就深信不疑自己是嬴柏吗?
赵绍安心中原本存了七分怀疑,余下三分,半信半疑。
可是在瞧见嬴晏容貌的一瞬,那三分半信半疑,已然是全信。
两年前,曾有一位从国都来的林姓公子,那位公子在瞧见他的长相后面色惊恐,一言不发就命侍卫拔刀相向,似要斩尽杀绝。
从那个时候起,他心里就隐隐约约认识到,他以前的身份不简单,怕是达官显贵。
只是没有记忆,不敢轻易踏入这个虎狼遍地的燕京。
故而他弃了第一个名字,改名为赵绍安,又行易容之术,遮掩了容貌。
然而这一次,他却被神鸾卫以捉捕刺客的名字,逮捕回京,直接关到了北镇抚司的诏狱,没等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多带几日,就被谢昀扒下了□□,带来了平云山。
赵绍安指腹捏着一颗打磨圆润的棋子摩挲,神色不变。
不得不说,即便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忘了自己是谁,刻入骨子里的深沉与缜密却不会轻易改变。
直到瞧见那容貌与他像了五成的小姑娘吧嗒吧嗒落泪,赵绍安心里的那点淡定谨慎便绷不住了,忽然觉得闷闷的难受,似乎这种情景,曾经经历过无数遍。
几乎在一瞬间的功夫,他站起身,许是急切,胳膊肘无意间碰撞棋盒,棋子劈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清脆而闷的声音,将赵绍安的神儿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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