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2 / 2)

“你可知冯宝在哪里?”

李弃东摇了摇头:“我那天夜里追到谭力那船上,他挡在舱门口,紫衣客跳船逃到对岸去了,我只见到个背影??”

“谭力是你杀的?”

“不是。是他们给我指派的帮手。”他忽又苦笑一下,“该是牛妈妈指派的。”

“汪石呢?”

“也不是我。他是条好汉子,我不会杀他。”

“我怎么寻见冯宝?”

“谭力那三个同伴。”

冯赛忙又将他锁了起来,赶往开封府寻见顾震。

顾震听后,夜里悄悄放出那三人。冯赛雇了一辆车,载了他们,来汴河租的这船上。冯赛躲进船舱,那三人如谭力一般,划着船,不断在汴河上下行驶,找寻冯宝。

一直寻到第三天夜里,岸边树丛中忽有人轻声叫唤。那三人忙将船划过去,有个黑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站到了月光下。冯赛透过帘缝一瞧,心顿时紧抽,是冯宝。

冯宝跳上梢板,樊泰挑着灯笼,引他走进船舱。冯赛站起了身,冯宝一眼看到他,顿时惊在那里。冯赛脚也被粘住一般,怔望着弟弟,才一个多月,冯宝已瘦得颧骨凸起,眼里满是风霜,似乎老了许多岁。他身上罩了件脏破布衫,里头露出那紫锦,双耳耳垂上抹了些灰,瞧不见那耳洞。

冯赛长呼了几口气,才走了过去:“你是为替我脱罪,才去做紫衣客?”

冯宝低下眼,闷闷地说:“我是为我自己。我已经这个年纪,却一事无成,总得寻桩事做。”

“天下可做之事无数,你今晚就离开汴京,我已准备好银子。你也莫回江西,只寻远路州去避一阵。”

“哥哥,你莫担心我。这桩事起先虽是宰相王黼相迫,但问明白其中原委,我自家从心底愿意去做。”

“到了西夏,若被识破怎么办?”

“西夏人从未见过女真人,何况如此艰辛捉到我,他们哪里能想到这些?再说,即便被识破,也算为国捐躯。这些年,我自家心里清楚,在别人眼里,我一文不值,那便让我值一回。”

冯赛见弟弟眼中露出从未有过之坚定,泪水不禁滚落。

他不敢让人瞧见弟弟,便一直和冯宝躲在这舱里,不住苦劝。冯宝却始终笑着说:“你莫再劝了,我心意早已定死。”

冯赛无法,只得先回去见李弃东:“冯宝我已经找见,他执意要去西夏。但那牛妈妈见过冯宝,此事怎么瞒过?”

“牛妈妈连我都不见,恐怕也不会见紫衣客。只有我先去寻见那传话人,看她如何安排。”

冯赛只得再次冒险,放走了李弃东。他又回到那船上,等候消息。

第二天夜里,李弃东驾了辆车,寻了过来:“那传话人说,叫我直接将紫衣客送到长安,交给易卜拉。车我已租好。”

冯赛不禁望向弟弟,冯宝却仍那般笑着:“哥哥,那我便跟他走了。”

说罢起身走出舱外,跳上岸。冯赛怕被人发觉,只能躲在舱里,从帘缝向外张望。冯宝走到那辆车后,在月光下回头,朝他笑着挥了挥手,随即便钻进了车厢,关上了门。

冯赛眼望着那车子启动,车轮轧轧,向西行去,不久便隐没于黑夜,车声也渐渐消失。他再忍不住,泪水随即滚落??

三、暗门

梁兴回到那小院中,却仍不见梁红玉人影。

身上伤口虽然疼痛,他仍咬牙赶到望春门祝家客店。四处寻望许久,既不见梁红玉,也不见明慧娘。不知梁红玉跟到哪里去了。

他心里焦忧不已,忽想起张俊。那天张俊既然跟踪我,恐怕也会派人跟踪梁红玉。或许,他还派人跟踪过摩尼教其他教徒。他正要转身去寻张俊,一眼瞅见一个女子从那客店出来,朝着他笔直走了过来,他忙停住脚。

那女子走到近前,面容明秀,却眼含恨意,冷声道:“若要梁红玉,拿紫衣客来换。”

梁兴大惊:“梁红玉在你们处?”

“三天后,子时,你独自一人,送到虹桥南岸。若见他人跟着,我立即杀了梁红玉。”

“你是明慧娘?我没有杀你丈夫,也不想杀他,他是服毒自尽。”

明慧娘原本冷着脸,这时目光一颤,眼里悲惊交闪。她顿了片刻,转身便走,双肩不住颤抖。梁兴望着她急急走进那客店,显然是在强忍泪水。他心里一阵翻涌,不知是何滋味。

半晌,他才回过神,心想,至少知晓了梁红玉下落。自己身上有伤,步行去城南太吃力,幸而出来时,将梁红玉给的那两锭银子带在身上,他便去附近寻了租赁店,租了匹马。

骑了马,腿脚虽省了力,肩头后背两处伤,却颠得越发吃痛。不久,便见肩头那伤处血渗了出来。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是让马略略放缓。

到南城外时,天色已暗,他先驱马来到剑舞坊后门,敲开门,抓了把铜钱给那看门仆妇,将马寄放在那里,并叫她莫让邓紫玉知晓。而后,他又去附近买了火石火镰蜡烛、十来张饼、两斤白肉,拿皮囊灌了一袋酒,装好背在身上,这才来到红绣院西墙外那巷子,见左右无人,咬牙忍痛,攀上墙头,翻了进去。

后院黑寂无人,他轻步走到梁红玉那座绣楼后边。那楼被烧成残壁焦架,在月光下瞧着越发黢黑森然。楼后有片池塘,水中间一座小假山。梁兴蹚着水,走到假山跟前,见中间有道窄洞,便弯腰钻了进去,脚下一绊,险些栽倒。他俯身一摸,是块尖石,便抓紧那尖石,向上一提,果然应手而起。

这是张用告诉他的。他们在船坞商议时,梁兴说起梁红玉捉的那紫衣客,锁在楼下暗室里,却来去无踪。张用听了顿时笑起来,说他修造那楼时,一时性起,底下偷偷修了个暗室。暗室修好后,他想,人若被锁在暗室底下,自然憋闷之极,便又在暗室底下挖了条秘道,通到楼后池子中间那假山洞里。暗室秘道口则设在那张床下。

那床是扇转轴门,张用说,那叫“辗转反侧门”,机关藏在床板上,共有四处。人被困在暗室里,自然会辗转反侧。只有趴在那床上,双肘、双膝同时摁到那四处木结,机关才能打开。张用没告诉任何人,只待有缘人,那紫衣客来去无踪,自然是极有缘,碰巧撞开了暗门。

梁兴攥住尖石,掀开一块石板,伸手朝下一摸,洞壁上架着木梯。他爬下木梯,沿着暗道走到头,洞壁边也架着短梯,他摸到顶上一根绳索,用力一拽,一阵吱扭声,有东西从头顶翻下,若不是照张用所言,贴紧了短梯,恐怕已被砸到。他蹬着短梯,爬进暗室,点亮了蜡烛。见那木床,连床腿和底下整块砖地都竖直侧立在洞口。他用力扳转,将床翻回原样。这才坐到墙边,取出饼、肉和酒,慢慢吃着,等那紫衣人。

那紫衣人受命被摩尼教捉去,却被梁红玉中途劫走,锁在这暗室下。他无意中撞开这木床暗门,逃出去寻那指挥使,那指挥使却已被冷脸汉杀死,弃尸井中。紫衣客没了联络人,恐怕只能去寻韩世忠,却一直未寻见。他无处藏身,便又不时回到这暗室里。唯愿他还会回来。

梁兴在那暗室里直等了三天,紫衣人却始终未来。半夜便得将紫衣人交给明慧娘,他烦躁难安,酒肉也都吃尽,只能在那暗室中不住转圈。眼看无望时,忽然听见那床发出吱扭声,他忙吹熄蜡烛,站了起来。黑暗中,那床翻转过来,一个人爬了上来,又将床扳了回去,随即坐在床上,喘息了一阵,忽然屏住呼吸,显然警觉到暗室中有人,随即响起抽刀声。

梁兴忙低声问:“你是紫衣客?”

“你是谁?”

“我叫梁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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