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是,三年前他们都还是同一起点线上的新人呢!
在剧本中, 接下来的镜头是泰勒出人预料地将手中的碱泼在杰克那被他湿吻的手背上,放热反应直接灼伤了杰克的手背,在他手上留下一道和唇印般的永久性疤痕。
关于这个疤痕的形状西奥罗德之前就向芬奇提议过,他认为用他的唇当唇模制作一个假疤痕贴在杰克手背上,再用诺顿的唇模贴在泰勒的手背上,更能达到其实杰克和泰勒是同一人的效果。
芬奇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便让万能的化妆师们照着西奥罗德和诺顿的唇形做了两个唇模。当时西奥罗德和诺顿还站在一旁围观这些化妆师将一种白色的胶倒进那两个模子里,不过一会儿两个不一样的“唇形”胶就成型了,他们还很是新奇地表示,完事之后能否将这模子送给他们。
“你要这模子干什么?”当西奥罗德率先提出这个请求时,化妆组和诺顿都有些不解。
“留作纪念,瞧,我拥有艾德的唇,这难道不是挺酷吗?说不定我可以用它烤饼干,名字就叫‘爱德华诺顿之吻’,等我走投无路了我就拿去卖给艾德的粉丝,一定会遭到疯抢。”西奥罗德摸着下巴说,“你们说‘爱德华诺顿之吻’应该做成什么口味比较好吃?”
“……”诺顿没想到这么大的商机就放在他眼皮底下,他竟然没看见,于是他立刻一本正经地附和着,“请务必将西奥的模子留给我,‘西奥罗德莱希特之吻’我想做成牛奶味。”
西奥罗德立刻表示自己不干:“牛奶味?不成,我还想将‘爱德华诺顿之吻’做成牛奶味呢,可不能让你抢了,我把草莓味给你。”
“我给你巧克力,你把牛奶让给我,巧克力味也有很多人喜欢。”
“所以你认为你自己的吻是巧克力味的?”
“那你认为你的吻是草莓味的?”
拿着俩模子站在一旁的化妆师表示自己早已懵逼,她实在搞不懂你们演员的大脑构造,在这里争半天谁的吻是啥味道的,你们还不如直接自己扑上去实践一下具体尝尝对方的味道啊……等等,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化妆师心里一惊,她立刻将手中的模子塞到两人手中,扭头给做好的几个假疤痕上色。
不过诺顿暂时还用不到西奥罗德唇形的假疤,他首先得在手上套上一层假皮,假皮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这其实也是魔术师常用的道具,只要将与之相配的粉末倒上去,伤口就会冒烟起泡就像被灼伤一样。
这场戏几乎是泰勒的独角戏,也是演技爆发的一个关键点,泰勒将会第一次暴露自己疯狂的本性,这需要的是张弛有度的表演力度和恰到好处的收放,而大段大段演讲似的高谈阔论对演员的台词功底是一个巨大考验,泰勒需要在这一幕中完全占据主导和统治地位。
能否精准抓住观众的心,并且将剧情推进一个转折点,就看此刻西奥罗德的发挥。该讲的芬奇全都说清了,他相信西奥罗德的水平,他希望这一次,他能在之前的基础上,再次让他惊艳一次。
再次开拍,镜头定格在杰克被泰勒亲吻手背后的惊讶尴尬,和泰勒的玩味笑容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泰勒这么突然的吻手举动让杰克彻底愣在原地,泰勒常常会做出出人预料的行为,但他没想到自己依然会被对方的出人预料给吓到。
“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优雅腔调让泰勒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危险和诡异,他顺着杰克的话说,微微歪头,站直了身子,如同正在制作美味佳肴的法国大厨,用另一只手拿起了一旁的盒子,微微一抖,白色粉末直接倾泻在杰克那被他亲吻过的手背上,“就叫化学灼伤。”
尽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疼痛感,杰克在诺顿的演绎下,身子猛地一颤,他就像真的被灼伤一样,“疼痛”让他弯下了腰,另一只手中泰勒递给他的烟也掉在了地上,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的注意力,他的浑身上下每一个神经,他的思维都被右手上的灼伤控制。
在那一瞬间,“痛苦”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湿红了眼眶,一声本能的尖叫也因为太过难以承受的伤痛而变成完全发不出声的嘶哑。杰克本能地往回缩着自己的右手,但他的手腕被泰勒那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扣得太紧,紧到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力量和体型上的悬殊让杰克用上了两只手,他不断扭动挣扎着,一个男人的爆发力终于让泰勒那只手有些松动,他的右手终于可以移动,但杰克依然无法摆脱泰勒,而他的挣扎只能让桌上的东西变得一团糟。
诺顿演得太漂亮了。芬奇心想着,他演出了杰克的那份软弱和痛苦的真实感,他甚至觉得这是他开机以来最出色的一次表演,或许他是受到了之前被西奥罗德压制的刺激,和高手对戏要么被压戏得脆弱不堪,要么会为了不再受制于人而完全爆发突破自己提高自己的演技,无论这部电影成功与否,诺顿这一次绝对赚到了。
倒是泰勒……
咦?怎么西奥罗德到现在都不曾说一句台词?虽然他有习惯性改台词的坏习惯,但这不意味着他还会直接将台词吃进去就不吐出来了啊。
站在摄影师身旁的摄影师助理看了看滚动屏幕上的台词,有些忧心忡忡地向导演比划了一个“五”,表示正常情况下台词已经滚动到第五排了,但西奥罗德依然一句话都没说。而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都是诺顿一人的独角戏。
他担心电影最后因为泰勒的光芒太过耀眼而让观众产生偏移,将独角戏给劈开对半分了?芬奇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但当他将注意力放在西奥罗德身上时,他发现对方不仅仅是沉默那么简单。
他在微笑,那种笑容出现在泰勒这样的人身上,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温柔,他甚至还用没有抓住诺顿的左手,撑起了脑袋。
他明明一声不吭,只是随着诺顿的动作坐下来,但就是这无比随意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压力。没有任何台词还能给人一种掌握全场的自信和魄力,芬奇此刻开始苦恼起最后剪辑该怎么处理。无论是诺顿还是西奥罗德,这部分镜头他都一刀不想剪啊。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杰克已经痛到双脚无力,他几乎是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桌上支撑着自己。但一直扣着他的手腕的泰勒依然没有作答,于是他开始闭上眼,企图用自己在各种疾病互助小组中学到的方法转移自己的痛苦。
他刚刚合上眼,他对面的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你又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那平静懒散的声线,那拖长了元音有些含糊不清的慵懒性感话语,他几乎破音并且高了八度的杰克,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可以通过冥想……”
“逃避痛苦?为什么,你以为逃避过后,你的任何痛苦就不存在吗?你以为你不去看,这个灼伤就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为何会选择用那些行尸走肉的将死之人的方法,逃避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实?你想通过这种逃避和妥协,向你生活中的痛苦低头多久?”
泰勒一连串的问题让思绪早就混乱的杰克哑口无言,泰勒脸上那无奈又嘲弄的神情让杰克恐惧,而他平静得和往常一般的声线却如同响雷在杰克的耳旁炸裂,炸得他头晕脑胀。他不想听,只想让泰勒放过他。
“不,求你,松手……”杰克几乎是哭着说,他甚至开始用他的左手一点一点扣开泰勒那双纹丝不动的手掌。
“你不应该求任何人,也不应该在任何人面前跪下。”泰勒说,他将右手覆盖在杰克扣着他右手的手背上,轻柔的,没有任何阻止或者强迫意思,但杰克依然能感觉到,那只手是如此炙热,就算隔着橡胶手套,依然能将他的手背烧得滚烫。
泰勒的动作明明很轻,明明他一挥手就能挣开这轻轻搭在他手背的右手,可是不知为何,杰克挣不开,那无形的压力,就如同千斤顶,压在他的心头,束缚了他的灵魂。
“站起来,然后看着你的手,看看它,你的痛苦就在这里。”
“我懂,我懂你的意思,我懂了!求求你放开我……”早已跪在地上的杰克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右手上不断灼伤的痛苦,还是因为左手上看似温柔炙热的冰冷压力。杰克已经没有力气挣脱,要不是泰勒现在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现在早就瘫在地上,他只能靠不断求情让泰勒动容。
“你不懂,瞧,你还在妥协。”不知何时起,泰勒悠闲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他的慵懒和漫不经心就像是对杰克莫大的讽刺,但他的神情又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在他那近乎于说教的神情之下,藏着一头猛兽,那头猛兽粗重的呼吸让泰勒的慢条斯理看上去就如同吸毒者吸毒后的假装平静。
他现在非常兴奋。
“如果你真的懂,你就会明白这种痛苦都是必要的。想想那些不断被河水冲刷的先烈,他们就如同你的手背,没有痛苦,没有牺牲,就没有收获,你就无法洗净你的衣服,你无法洗净这世界的恶臭。你的妥协,就和你面对那该死的父亲是的妥协一样,就和你面对你无趣的工作的妥协一样,你妥协了虐待,你妥协了压榨,你妥协了为生活奔波劳碌,你妥协了日益增长的税收。你麻木地成为父母的传话筒,你麻木地被你的上司呼来喝去,你麻木地买下一堆家具填补你妥协的空虚,你麻木地通过高人一等互助会满足你的优越感。”
“最终你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需要找到我的精神动物,我需要……啊!”
泰勒顺手拿起一旁的碱继续往杰克伤口上撒的举动,将刚想逃避的杰克又拉了回来。见杰克又回来了,泰勒继续用他那磁性十足的声音,慢条斯理道:
“你逃避的痛苦越来越多,你害怕的东西越来越多,你的钱全部回到了你的老板口袋里,你所拥有的物质上的一切都可以在瞬间消失。将我们带到这个世界如同上帝的父亲抛弃了我们,而上帝那老不死的其实他妈的根本不在乎我们。人类在这被金钱驱使的物质世界糜烂发臭后又将那虚无缥缈的所谓上帝当成可以让自己逃避的精神世界,可笑的是他什么都不在乎。当人类乞求着上帝让经济危机快点过去的时候,他在哪?当穷人祈求上帝给自己一顿饱餐一个大房子的时候,他在哪?当我们需要他站在我们身边,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时,他又在哪?”
“你不需要逃避痛苦,无论你如何躲避它都已经病入膏肓,这个世界不需要任何逃避和妥协,如果你想从痛苦中解脱,首先,你得面对它,面对你的痛苦源泉,面对死亡和牺牲,并勇敢接纳它。”
“……但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