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飞也似的冲下堤坡。
我也毫不犹豫地冲下大堤,看见鸡婆背脊上捆绑着一个大竹筒,正被无情的浪头卷过来,四肢拼命地挣扎着,从漩涡里浮出,往下游漂去。
由于上游位于桠杈堤的那座矶头起到的减冲作用,这一段水面的流速稍微平缓一些。
眼看鸡婆接近岸边了,可又一排大浪袭来,一下把鸡婆推到离岸十多米远。
我前面的于齐军边跑边甩掉身上的衣裤,跳进激流,伸手去抓鸡婆。
我甩掉了鞋子,衬衣和长裤都来不及脱下,几乎与于齐军同时扑进滚滚洪水,我俩相互鼓励,劈开凶猛的波浪,追赶水里的鸡婆。
我俩与洪水经过一番搏斗,终于合力救起了鸡婆。
于齐军对我说:“鸡婆是鲤鱼嫂和鱼籽胆的儿子。”
我俩把他放在堤坡上,一边呼喊,一边抢救,一股股浊水从鸡婆嘴巴里、鼻孔里流出,泛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几丝血色。
这时,又听见有人惊呼:“这是怎么搞的唦?落水的孩子都救起来了,唯独没有看见哑巴!”
“未必哑巴被大水冲跑哒!”
“五奶你看见哑巴没有?”
陈五奶吃力地回答:“哑巴没送到我船上来。”
“看看!那里是不是哑巴?”
我顺着喊声望去,看见一头大水牛浮在洪流中,正从上游顺势而来,水牛脖子上捆绑着一个小孩,嘴里发出嘶哑的哭声。
渔民们都说:“哑巴!那是哑巴!”
哑巴越来越近了。
眼看驮着哑巴的大水牛眨眼间就会从面前漂过,可距离哑巴最近的渔民,手里都救有一个小孩,或是一个老人,再也腾不出手去救哑巴。
这时陈五奶对搭救她的年轻人说:“波儿!我反正是要死的人哒。你莫管我了,快去救哑巴。”
于齐军告诉我,那个年轻人名叫李清波,是条汉子。不管陈五奶怎么央求,李清波不肯松手。
陈五奶骂道:“清波你个蠢家伙!你救起我,我已经黄土齐颈了,也活不了几天了。哑巴还是个伢秧秧儿,长大了还做得大事,你救起她比救起我有用得多。”
陈五奶企图从李清波手里挣脱。
哗哗,哗哗;滚滚湖水,奔腾湍急,犹如野马驰骋。
水里的大水牛和哑巴,被大浪席卷,一时被抛出浪尖,一时被跌入浪底,向下游漂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一分一秒,对于人的生命来说何等宝贵。哑巴还沉在旋转的激流中。
渔民个个心急如焚,拼命呼喊。
就在大水牛和哑巴从面前漂过之时,无论男女都一手紧抓着刚从水里搭救起的小孩和老人,一手朝大水牛伸了过去。
一个大浪袭来,大水牛和哑巴被冲去了十多米。
渔人们将手里的小孩和老人推往岸边,赶紧顺着流水往下追。
这时,迎面一只小五斗渔划子像一支离弦的利箭,逆流而上,站在艄舱里驾动双桨的高大汉子,甩掉脑壳上的圆顶芦苇叶子斗笠,一个鱼鹰收翅,扎进湍急的洪峰。
眨眼间,他的脑壳钻出波涛,甩掉头上的水珠,伸手抓住大水牛,拖近他的小五斗渔划子旁边,连牛带船一起推向滩岸。
渔民们都围拢过来了,惊讶地看见大水牛顽强地喘着粗气,被捆绑在大水牛脖子上的哑巴一嘴的白沫,满脸泛白,不知是死是活。
高大汉子利索地从大水牛脖子上解下哑巴,伸手探了探两只鼻孔,对着急的渔民们说:“活着!活着!这女儿命大,还没有死!”
渔民们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高大汉子惊诧地发现水里还有一双手牢牢地托举起哑巴。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渔人们又感到紧张起来,心里不禁发问:这是谁的一双手呢?这是死人的手呢?还是活人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