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红太阳照彻春柳湖的16年时间里,他跟所有穷苦渔人一样,一年胜似一年地过着他不曾梦想到的幸福日子。他这从苦海里泅出来的渔佬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想到这里,历崇德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是毒鳜鱼兄弟逼的嘛。那时候,想的就是不下水,不摸脚坑子、手坑子嘛!”
历崇德从嘴里移开短竹竿旱烟袋,用烟袋脑壳磕磕黄浸浸的油光抹蜡的锁幅板子,又说:
“那时候,要是有这号船,有这号流钩,有这号胶丝网,看哪个会相信毒鳜鱼兄弟的欺哄啰!”
爹爹说着,眼光落在恩娘的脸上。
恩娘正拿着竹簟从湖里舀起水倒进脸盘里,说:
“喜妹你看,生活在渔船上几多方便嘛,顺手就是水。洗菜,洗碗,洗衣,这水,你用得完呀!”
爹爹的山羊胡子快意地颤动着,显露着他对共产党、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感激的心情。
“俺的目标,何止这号渔船,这号流钩,这号渔网,这号方便啊!俺要为巩固而今这个江山而绞尽脑汁,用尽力气。这就要搞人工养殖、机械化捕捞,要一年比一年地增产,为革命成倍地多做贡献。这就要连改、定居。那时候,红砖青瓦房,按下电灯开关,屋里亮堂堂。男女老少上夜校,进俱乐部,自来水龙头进屋,弄饭烧茶,方便得很。”黄春江一边说,一边做着拉电灯开关的手势,“那不比这更方便呀?恩娘!”
“你看,这个龙头而今就抓在手里。”
爹爹指了指恩娘手里的竹簟,又说:
“嘿,你的那套想法,你的那个龙头,跟毒鳜鱼的甜言蜜语比较,当然是两回事。但是,恐怕也是望梅止渴。莫怪我劈直话:渔佬子总归是渔佬子,一挑子水,上不了天啊!”
黄春江又给老人描绘了建设新渔村的具体路程。
爹爹只是笑一笑,摇摇头,摇摇头,笑一笑。千百年来的旧习惯势力,小生产者狭隘短浅的眼光,老一辈的现实主义,就像有意考验黄春江的革命意志,一个个横眉怒目地挡在面前。但是,胸有成竹的黄春江决没有希望在一个早晨,三斧头两凿子砍出一根杨树桩那样,把爹爹恩娘脑壳里的传统观念荡涤得干干净净。尽管两位老人还是沿着他们自己的思路,去看待连改和定居,去衡量现在和将来,但是,一席话勾起的父母和养子之间的深情,像潺潺的春水,从他们心上流过,使得两位老人的心跟儿子的心贴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