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道:“可是那个地方那么远,跟京城相比,环境那么差,生活那么苦,我不是很想去呢。”
褚怿道:“但那边有骁勇善战的悍将,有你朝思暮想的情郎呢?”
容央心道自恋,白他一眼。
褚怿眯眼。
容央敛回目光,倨傲地道:“那你求我啊。”
褚怿笑,低头在她耳畔求:“我求你。”
容央哼一声:“没诚意。”
褚怿掀眼看她,又低低附加一句,容央脸转开,很严格地道:“还是没诚意。”
褚怿道:“那要怎样算有诚意?”
容央肯定是不会讲的,扔下一句“你自己想”后,扬长去了。
※
最近,驸马爷除忙活突然剧增的公务外,还多了一项每日必须殚精竭虑的任务——哄嘉仪帝姬开心。
哦不,准确地讲,是求嘉仪帝姬顺利生产完后,心甘情愿地带着孩子跟他去易州。
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阖府上下的丫鬟小厮虽然算不上名义上的君子,但在“成人之美”这一桩美德上,还是发挥了各自极大的智慧及热情。
雪青建议褚怿多抽时间陪伴容央,毕竟分娩的日子也就这两日了,容央嘴上说着不怕,其实越临近那个日子心里越发憷,每次奚长生来看诊,都要揪着人家反复确认一大堆。
荼白建议褚怿重操旧业,把去年给容央筹备生辰礼物的那股魄力拿出来,多给容央制造浪漫,一则缓解容央对分娩一事的恐惧,二则用糖衣炮弹俘获容央的心。
褚怿于是在一日下朝时对百顺开了尊口——如何在这种时候制造浪漫?
百顺二话不说把车赶到了百味斋。
上车来时,百顺把手里的三袋糕点——蜜糕、献餈糕、山楂糕逐一给褚怿看过。褚怿盯着他故作高深的一张笑脸,眼神又冷又鄙薄。百顺嘿然道:“郎君,这就是你不懂了。给小娘子们制造浪漫,关键呀,其实并不是弄多大的架势,而是走心!”
褚怿眉峰微微一挑。
百顺得到鼓舞,继续道:“您看,上一回呢,生辰礼物已经闹过大阵仗了,要是再往那路数走,除非把半个汴京城租下来,否则也难再令殿下感动落泪,倒不如,干脆换一种路数。”
说罢,又把那三袋纸包的糕点举起来:“这三样点心,郎君可还记得吧?”
褚怿记得,去年第一回 讨容央欢心,就是送的这三样。
得到点头后,百顺深感孺子可教也,微笑道:“所谓第几回都不如第一回 ,今日郎君要是拿着这三样东西回去,就着烛灯跟殿下忆一忆初初大婚的情形,讲讲她那时的模样,说说这糕点的滋味,再聊一聊自己如何一不留神就倾了心,聊完后,拈一块糕点喂过去……保准马到成功,事倍功半!”
百顺说罢,得意地耸了耸眉。褚怿的目光由他转至那三袋糕点,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眼神显然不那么鄙薄了。
在很多方面,他还是一点即通的。
金乌西坠时,马车在帝姬府前停稳,脉脉余晖穿过石狮边的青松,把白墙映照成深浅不一的绯红。褚怿提上那三袋糕点,掀帘下车,刚一踩在青石地砖上,一人蓦地从斜方冲将上来,褚怿举起糕点偏开身,那人嗷一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褚怿定睛看去,眉头一皱。
摔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挎着药箱、跑得满脸通红的奚长生。
“奚大夫?你这……”坐在车前拉缰绳的百顺倒抽口气,不及慰问完,奚长生抱起摔在一边的药箱爬起来,灰尘都不拍就又要往里冲。
刚冲上一级台阶,又猛地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对上褚怿的目光。
“要生了……”奚长生喘着大气。
褚怿举着那三袋糕点站在原地,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奚长生急得快哭:“殿下要生了!”
※
产阁外,一堆人忙进忙出,喝令声、惊叫声嗡嗡地响在耳畔。
褚怿皮百顺推至阁外的石桌前坐下,满耳只是一个声音——容央的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奚长生已进得产阁里去,隔着垂帘在听稳婆汇报情况,并根据情况判断凶吉,看这一胎是否能顺利生下。
容央年纪很轻,又是个比较爱动的性子,因而照奚长生的推测,这一胎应该不算难生。可是,再怎么不算难,分娩前那数个时辰的阵痛总是无法免除的,容央并不是擅于挨痛的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褥里抓着皮衾呻*吟小半时辰后,泪水就开始一个劲地流。
褚怿守在外,脸庞紧绷。
似血残阳铺在他阴沉的脸上,又从他脸上隐没,那张本就不算和善的脸遁入夜幕里,乍看去,更显得阴鸷瘆人了。
屋里各式各样的声音已轮番来了不下三遍,百顺亦等得心焦,转眼看褚怿脸沉成那个模样,更心急火燎。
灵光闪动间,百顺抓住一端水进去的丫鬟,低声交代道:“驸马爷给殿下准备了一份大礼,特别浪漫、特别走心的一份大礼,你进去告诉殿下,叫她务必咬牙挺住,千万要顺利生下孩子,尽快把这大礼收下去!”
丫鬟点头如捣蒜,感动地赶入产阁里。
百顺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回头,褚怿坐在石桌前,正面无表情地吃着一包打开的糕点。
百顺:“……”
“那个,郎君……”
百顺挪过去,如鲠在喉。褚怿这个吃糖的动作和神态,俨然是心里烦躁得不行了。以往在大战前夕,如遇诸事不顺时,褚怿便是靠不停地在嘴里塞糖来稳定情绪。
吃糖能让褚怿镇静,能让褚怿在慌乱无措时获得安全感,这是糖里的甜味给的,也是云氏临终的前抚慰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