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眼中,人命根本比不过权势名声、金银财帛,为了能将这些俗物弄到手,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林父跟闫氏联姻,骗取了一部分的药方,亏得他那位姑祖母还有些成算,临死前请了位族老庇护林莞,又将桃木珠交给女儿,这才没让闫家的宝物落到了这些人手中。
祖辈们得到的教训深深印刻在闫濯心中,他对林家人自然极为鄙夷。
“医女言之有理,毕竟让人瘫痪的法门有许多种,像这种利用药材相生相克的办法,只有林家人最为精通,借此杀人于无形,手段还真是高超。”闫濯不由冷笑。
林朝月自持身份,不欲与小辈呈口舌之快,但瞥见陛下突变的面色,她心底咯噔一声,高声辩驳,“闫大夫,你莫要含血喷人,你三番四次地诬赖素心堂,无非就是为了辅国侯夫人罢了,此女是你的表妹,只可惜罗敷有夫,就算你起了心思,依旧没有半点用处。”
皇帝拧紧眉头,冲着闫濯发问,“闫大夫竟与辅国侯府沾亲带故?”
“启禀陛下,这辈分万万不能这么论,薛氏的祖母出身闫家,的确是有些亲缘,但薛氏的母亲却是林家的嫡女,若要算个亲疏远近,恐怕林家也脱不开干系。”瞥了林朝月一眼,男人目光极为冰冷,仿佛在看着一个死物。
皇帝不通医术,他将这些人带到御书房,是想给镇南王讨回公道,眼见着事实真相上蒙着一层迷雾,无论如何也散不尽,他不由抚额,“阿衡,你相信谁?”
镇南王自然是相信闫濯的,不过他自有跟帝王一起长大,对他的心思也能摸出几分,知道皇帝不欲动林家母女,若是自己执意杀死她二人,怕是会触犯天颜。
面皮抽动了下,中年男子瓮声瓮气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医者相互驳斥,臣实在无法分辨,莫不如先将此事延后,过段时日再说。”
这话当真说进了皇帝的心坎儿里,他不由拊掌,连声道,“今天折腾的时间不短,朕会让刑部彻查,你们先回去吧。”
罗戈虽然粗壮蛮横,却也不是个傻子,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他心中涌起阵阵不满,将要发作,就被王爷拍了拍手背,他一咬牙,推着板车往外走,期间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闫濯扫也不扫林家母女半眼,兀自迈入御书房,等人全都离开后,皇帝以手托腮,漫不经心的问,“这世上真有延年益寿的宝药吗?”
余公公站在旁边,将帝王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敢应声。
前朝时求仙问药的皇帝足有三位,他们轻信道人,不理朝政,整日痴迷于炼丹,最后弄的民不聊生,才给了身为将军的太祖机会,一举掀翻前朝,建立了大虞。
若是陛下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这可如何是好?
余公公心中不住叹惋,急的满嘴都是燎泡,偏偏这些事根本不能告诉外人,否则他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作品卷 第188章 宣旨
从皇宫里离开后,闫濯并未回到颜如玉,反倒径直往辅国侯府的方向赶去,由于皇帝跟林家人打了照面,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将林朝月召到御前,届时难保不会生出差错。
甫一迈过门槛,看到坐在八仙椅上的艳丽女子,闫濯忍不住道,“补元丹的事情根本瞒不过陛下,你们夫妻俩可有章程?”
还没等薛素开口,楚清河便主动回答,“闫大夫莫要担心,本侯自有成算。”
“有成算?侯爷能有什么成算?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让你们夫妻俩将桃木珠交出来,要是不从的话,岂不是触犯天颜?”想起林家人无耻贪婪的秉性,闫濯眉头紧拧,显然放心不下。
“闫大夫可曾接触过补元丹?”男人沉声发问。
“接触过如何?没接触过又如何?侯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炮制补元丹时,每一味药材都必须定量,稍有差错,就能从大补的丹药化为要命的毒物、”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也变得万分难看。
“你、你准备?”
“本侯也不欲如此,但蝼蚁尚且偷生,若天家不给我们楚府留条活路,那布衣一怒,天下缟素的结果,想必陛下也料到了。”拉着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放在粗砺掌心上,楚清河两指并拢,时轻时重地揉捏着细腻的肌肤,神情自如,不带半分变化。
最开始时,他对皇室无比忠心,甚至愿意为了圣上付出自己的性命,否则当初在围场也不会主动引开狼群,落得坠崖的下场。
但人活一世,并非草芥,在他失踪期间,皇帝并没有庇护辅国侯府,只将小宁安封为世子、将素娘封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对于孤儿寡母来说,这些虚名没有半点用处,反而会让她们的处境越发艰难,想到妻儿曾经遭受的苦楚,男人额角迸起青筋,俊朗面容变得万分狰狞。
跟楚清河成亲多年,对于他的心思,薛素也能猜到一些。陛下处于权力的顶峰,并不将臣子当成人看,只将他们视为一枚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就算是身份尊崇的皇子也不例外。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但凡是个人,都会生出不忿的念头。
闫濯端量着夫妻俩的神情,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补元丹里面加了石斛,只要在陛下日常的膳食中多加一点这种药材,久而久之,便会使得身体越发虚弱。”
说完这话,闫濯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八仙椅上,伸手揉捏着胀痛的眉心。
“表哥不必如此,只要陛下不被林家人蛊惑,我们也不会剑走偏锋。”
闻得此言,闫濯的面色更加难看,他很清楚延年益寿对于一位帝王而言,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前朝有那么多求仙问道的皇帝,都希望自己能够长生不死,但托生于皇室却不代表他们脱离了肉体凡胎,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
皇帝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住了,派余公公将林朝月带到御前。
早在入宫之前,林朝月已经将补元丹放在了袖笼中,她敢肯定,今日这些丹丸绝对会派上用场。
跪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中年美妇冲着皇帝不住叩首,态度无比恭敬。
“林大夫,听说金陵林家擅长给人延寿?”皇帝坐在龙椅上,眯眼发问。
林朝月缓缓答道,“林家有一种丹丸,名叫补元丹,可以使人身体康健,延寿却不敢当。”边说着,她边从袖中将瓷瓶取出来,交给了余公公,这面白无须的阉人将青花瓷瓶呈送到了皇帝面前,甫一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药香涌出来,透着几分苦意,却令人精神一振。
眼底涌起一丝满意,他问道,“日日服食这种丹丸,对身体可有害处?”
“并无害处,只是炮制这种丹丸,用了数味药材,药物容易相生相克,不能共用,若是想要这补元丹见效,势必得停服其他的汤药。”林朝月恭声解释。
除了头疾以外,皇帝并无其他的病症,他只是被衰老所困扰,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成长起来,逐渐变得独当一面,而他却一日比一日衰弱,有时都看不清近处的文字,这种孱弱的感觉对于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帝王而言,简直快要将他逼疯了。
因为此种缘故,皇帝将补元丹视为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林大夫,朕对林家进奉的丹丸极为满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此时此刻,林朝月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嘶声说道,“陛下,上回民妇入宫时,闫神医也在场,他揭破了薛氏的身份,薛氏的生母出自林家,当初从金陵脱逃后,竟将林家的至宝桃木珠给带走了,此物能帮人辨别药性,于医者而言万分重要,您能否下道旨意,让薛氏将桃木珠交出来?”
余公公站在旁边,听到林朝月一口一个薛氏,对堂堂的辅国侯夫人没有半分敬重,还真是不懂规矩。
皇帝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就算林朝月态度再是散漫,只要她能源源不断地将补元丹拿出来,他便会护着林家。
“桃木珠?那是侯夫人的东西,若是朕下旨意强迫她,怕是不太妥当。”皇帝皱起眉头,状似为难的道。
林朝月不断磕头,发出砰砰的响声,“陛下,补元丹的配方还不算完满,要是有了桃木珠的话,民妇定会使丹丸的功效越发圆融,完成祖辈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