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往日徐宴只觉得这位岳母性子使然,并非有意。自从苏毓撞见了她所做之事,他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好玩,”乘风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爹说下回带我跟娘一起踏青。”

“踏青?”

“是,”徐宴眼睑微微动了一下,点点头:“金陵那边乘风的先生催促他回去,他在这边待不了太久。趁着还在爹娘身边,带他出去走动走动。母亲,若无其他要事,毓娘和孩子还在等着,女婿这便告辞了。”

白清乐啊了一声,想问什么又咽下去,点点头:“回吧,不能耽搁了学业。”

徐宴笑了笑,牵着乘风径自走了。

白清乐看着父子俩背影远去,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对着身边伺候的仆从有些忧伤地感慨了一句:“这府中的孩子,大的小的,怎地一个都不与我亲近呢?”

父子俩走得快,很快便回了院子。进院子两人直奔正屋。此时,苏毓正在书桌前作画。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父子俩进来了。

徐宴面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倒是他旁边的徐乘风蹙着小眉头,一幅怪里怪气的小模样,似乎很困扰的样子。徐宴拍拍他脑袋松开他的手,小屁孩儿迈着小短腿就蹬蹬地就冲进去。徐宴扭头扫视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下人,道一句‘都退下吧’。

仆从们面面相觑,鱼贯而出。等人走走光,他关了门才抬腿缓缓进了内屋。

苏毓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搁下了笔问道:“怎么了?”

徐宴这边还没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拽。她低头看小孩儿一幅要说悄悄话的模样,弯腰配合。就听到徐乘风捏着小嗓门,道:“娘,爹今天下午带我去见我的亲外祖母了。原来白奶奶才是我的亲外祖母,国公府又一次认错了女儿哎……”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苏毓早有预感, 但真听到这样的言辞还是心口一跳。

她抬眸看向徐宴,徐宴起身走到苏毓的对面。低头往桌面上一看,是一幅万里星河的夜景图。苏毓似乎很擅长画各种绮丽的风景, 每一幅都令人心旷神怡。画尚未完成, 但已清晰可见轮廓,徐宴伸手将苏毓指尖的一点朱砂擦掉, 缓缓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牵着苏毓的手将人拉出来,两人去到内室的茶几旁坐下。苏毓看了一眼跟过来的徐乘风,还没开口, 徐宴便道:“不必瞒着, 这桩事儿他已经知道了。”

徐乘风梗着脖子狠狠地一点脑袋,一脸的自豪:“我比娘先知道!”

苏毓捏了一把他的肥脸颊,蹙起眉头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自从她怀孕以来, 便与外界断了联系。尤其深处后宅大院, 门庭森严, 连小道消息都传不进来。苏毓与世隔绝了这么久, 也很想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斟酌了片刻, 徐宴将当初白皇后写给他的那封信言辞精简地与苏毓娓娓道来。

白皇后与白清乐的纠葛他没多说,毕竟那些是他的猜测。但依苏毓的聪慧,他淡淡提了一句,晋凌云的身份成迷。苏毓便自动延展,猜到了些什么。她人在后宅确实是消息闭塞,但苏家身处权利中心。当今圣上的行事作风,从苏家长辈的只言片语中,苏毓多多少少还是窥探出一点端倪来的。

说到这徐宴顿了一下,沉声道:“娘娘的意思, 让乘风去当这个储君。”

苏毓心里冷不丁地一咯噔,倏地抬起眉头。

“当今圣上子嗣众多,记入玉蝶的皇子有十三位。但二十四年前的巫蛊案,十五年前的凤溪阁失火,六年前的后妃私通,受牵连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皇子并不在列。而当今圣上好美成风,最是贪恋美色。除了这些已有名分的宫妃不论,后宫貌美宫婢无数。在位多年,沾染的女子数不胜数。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多年,”徐宴淡淡道,“若想从中做文章,大有可为。”

“你这话是何意?”苏毓眸光一闪,抬眸盯着徐宴,“你同意了?”

“是。”

苏毓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她盯着徐宴,头一次用如此严厉的目光盯着他。

事实上,与徐宴相识这一年多的时日,苏毓自然知晓他并非表面那般淡泊致远。这幅淡漠的皮囊之下野心勃勃。诚然,有野心并非坏事,一个人若无野心,自然不会做出出众的成就。但是,徐宴那般稳妥的人,决定走这种混淆皇室子嗣的路便有些脑筋发热了:“宴哥儿,你何时变得如此经不起诱惑了?”

徐宴一早料到了苏毓会有如此反应。此时对上苏毓的冷脸,倒也没有太多惊异。

“毓娘,并非是我利欲熏心,而是若不事先做好准备,往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徐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睁大眼睛看着两人的徐乘风,“罢了,乘风,你先回自己屋子,爹有事要与你娘说。”

“可,可是爹,你刚才还说……”小屁孩儿不想走。他长大了,为何不让他听?

徐宴脸色一冷:“回去。”

亲爹一冷脸,徐乘风顿时不敢狡辩,嘟着嘴便蹬蹬地开门出去了。

人走了,徐宴缓缓起身走到窗边。他身量高看得远,一眼将院子里的场景尽收眼底。粗使的仆从们在院子里洒扫,杨桃锦瑟几个屋内伺候的人在廊下门前站着。徐宴抬手关了窗户,转过身才开口道:“毓娘,这段时日你闷在屋中,看过不少我带过来的书籍。想必已经看过大历通史了。”

大历通史,她自然是读过。抬眸看向背对着窗户站的徐宴。

“大历建朝才将将一百六七十年,传到武德帝只不过是晋王室的第三代。”徐宴嗓音压得极低,“如今朝野看似稳固,四海之内歌舞升平。但到底如何,怕是只有身处其中之人心中知晓。武德帝耽于享乐庸碌无为,政务上毫无建树。朝中是内阁诸位在主理朝政,边关则由两位有从龙之功的异姓王镇守。西北南阳王盛战,手握四十万西北悍将,西南汝南王曹金,手握五万东胡营兵力……”

光从窗外照进屋子,薄薄一层地披在徐宴的肩上。他本就是个高大的身量,此时逆光的影子照下来,显得咄咄逼人:“但你可知大历统共有多少人口?版图如何?可看过《大历水经注》《大历律法》?”

她只看过《大历律法》,苏毓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摇了摇头:“你细说。”

“大历登记在册人口不过八百五十一万户,若每户出一人,统共不过八十五万的兵力。这不过估算,实际是否如此,还有待查验。但可以肯定的是,”徐宴嗓音清淡得仿佛天外飘来,依旧冷冷清清,“大历的兵力光南阳王一家便占去一半。”

“南阳王是长公主的夫家。”再闭目塞听,这件事苏毓还是心里有数的。

“是,”徐宴抬眸,“但,晋凌云在半年前杀死了盛成珏。”

苏毓:“……”

“……为何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你知晓,意味着娘娘也清楚。”如此重要的人死在了晋凌云手中,不可置信,无法理解。苏毓忆起前段时日晋凌云当街强抢徐宴之事,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还能依旧逍遥地肆意妄为。头一次对这位长公主的受宠有如此深刻的认识。

徐宴闻言一笑,讽刺不已:“当今圣上甚是爱重这位公主殿下,做主将事情全部瞒下来。”

苏毓:“……”第二次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为了保住一个公主,一件危及国家安稳关乎天下百姓的大事居然如此儿戏,这当真是一位掌握天下苍生生死大权的帝王能做出来的?苏毓都惊呆了,就算再疼爱女儿,这般做也略显过了。况且武德帝是鸵鸟投胎么?将脑袋埋进沙子便能当做一切便没有发生?苏毓有种天雷轰轰的荒谬感。

“娘娘呢?就这般放任不管?”这件事一旦捅出来,可能会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