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眼里的笑意淡了些。
“秦哥哥,”长宁心中生出了万千愁思,她怅然道,“我不想成亲。”
秦深竟也不问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只顺着她说,“那就不成亲。”
“你呢,”长宁仰头追问他,“你也不成亲吗?”
她自己都没觉得自己的追问毫无道理,她自己不想成婚就罢了,皇室已有一个小太子,还有她的诸位姐姐们也都有了子嗣,可是秦深身为将军府唯一的男嗣,又是和刀光剑影常伴,怎么可能不留后。
她只小鹿一样,眼巴巴地看着秦深,想找到一丝的认同感。
可是秦深思考片刻,摇头道,“我还是想成亲。”
长宁失望地收回目光。不知是失望于他和自己的想法不同,还是失望于,他也许,已经有了心上人?
秦深却好似没注意到她的低落,只是自己说着,“我想成亲。三书六礼为聘,十里红妆作嫁,日月为媒天地作证,在天下人面前迎她进门。”
“在她名前冠上我的姓,在她的寝房放上我的卧枕,宠她爱她,让她的子嗣唤我爹爹,让她人生前十几年里有我,以后的一辈子只有我。”
“此后朝饮暮寝,同卧同眠,眼里是我,心里是我,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一人。”
“长宁,”他叫她,目光深沉,温柔地,轻慢地问她,“你说好吗?”
好吗?长宁问自己。不好,一点都不好!
明明不是和自己说的话,明明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明明是择人而噬的占有欲,明明……
明明她的耳朵已经红了。
就好像这些话是贴在她耳边,轻柔地气息慢慢地呵在她耳廓,咬着她耳边的软骨,深情地,柔软地对着她说的。
可是她已经说了,她不成亲,和谁都不,她已经伤够了心。
可是长宁猛地拽住他的衣襟,一双手明明娇软无力,却硬是把秦深拉的弯下腰来。她雪白的贝齿咬着嫣红的嘴唇,仓惶地问道,“你看上谁家的小姐了?!王家,齐家,孙家,赵家,还是静和公主?!”
战场上力拔山兮的小将军此时却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秦深顺从地微微弯下腰,甚至还主动地凑近了些,好让长宁踮脚是不那么累。
他和长宁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可以从长宁放大的瞳孔里看到一脸温柔的自己,他放缓了声音,安抚她道,“都不是。”
秦深环着她,防止她后退的时候撞上冰凉的石桌,他说,“都不是,我尚未定亲。”
“长宁,”秦深垂眼看她的神情认真极了,他说,“你为什么不想成亲?”
“这很重要吗?”长宁猛地后退,秦深虚环在她腰上的手垫在她身下,擦过粗粝的石桌飞快地泛起了一层血色,长宁毫无所觉地说,“这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成亲而已,我不成亲,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吗?”
“不是的,”秦深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内心,平静说道,“至少琼林宴之前,你都没有这样想过,不是吗。”
“你在琼林宴上看了陈世很久,你在看他什么?觉得他长得好看?想选他做你的入幕之宾?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彻底改变了你的想法?”
秦深沉着问她,不顾手上淋漓的鲜血,把长宁圈在自己身前,“你在怕我吗?”
作者有话说: 在她的寝房放上我的卧枕——哈哈哈哈,这一句我已经忍不住在脑子里开过车了,真的是,太露骨了,一点都不含蓄,啧啧(=^▽^=)
第25章
秦深沉着问她, 不顾手上淋漓的鲜血, 把长宁圈在自己身前, “你在怕我吗?”
长宁不怕他, 长宁怎么可能会怕他,他可是秦深啊。长宁只是怕自己所有的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怕他知道前世种种,怕他,眼里的失望和嫌弃。
一个千娇百宠的长公主,从小跟在皇兄身边,和修习兵策的小将军为伴, 身边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榜眼做玩伴,可是最后竟然成了一个废人,被人算计利用到死。
她恨陈世的虚伪无情,也恨自己的软弱天真,一步步走至无法挽回的绝地的原因,不止是陈世的精心诱导,还有她的软弱可欺。
长宁看秦深手背上的斑斑血迹,轻柔地掏出帕子, 蘸了清水小心地替他擦干净, 再用雪白的手帕包好,系好。
“不怕你。你一身血污月色下来不怕你, 杀气凛然提着刀剑来不怕你,横眉冷对恶语相言不怕你,可是, 怕你置之不理,怕你视若罔闻,怕你漠然相对。”
“秦深,”长宁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沾到的一点血色,说道,“你刚刚吓到我了,你太凶了,你从来没用过那样的眼神看过我,用那样冷淡的语气和我说过话。”
“我不怕你,我只是一时被吓到了。”
秦深右手轻抚左手上的丝结,在袖子的掩盖下,左手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红线穿起的铜钱,那时长宁送给他的,用一半的气运护佑的护身符。
他闭上眼缓了一口气,并没有任由长宁跳过这个话题,再一次地,不容妥协地逼问她,“长宁,琼林宴上,你为什么看陈世?”
长宁退后一步,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攥起,还未蓄起的指甲浅浅地扎入手心的软肉,有一点疼,但让人清醒。她有些紧张地问,“秦深,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
喉结滚动,长宁难以制止地战栗起来,有一个念头一直疯狂地在她脑海中旋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鼓动着她,催促着她,要开口,要询问,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曾一瞬生一瞬死,生时见了人间恶鬼,死后却并未坠入无间。
她遇到了一个人。
“长宁,下辈子可不要认错人了。”有一个穿着青衫的挺拔青年,看不清眉眼,在长宁满心茫然之际,在她耳边如是说道。然后推了她一把,让她从一腔悲愤的死,回到了充满希望的生。
长宁不知道他是谁,却没来由地,全身心地信任着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陈世一身青衣,可是他不是对的人,他用经年累月的浮生散,在借助长宁位极人臣之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那,谁才是正确的人呢?谁会是那个看不清眉眼,却帮了她的青衣人呢?
长宁看着秦深,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长宁也希望,那个人有没有可能,会是秦深?
她身边能够以命相托的人不多,皇兄皇嫂小太子,还有秦深齐岸和潇潇。可是那个时候,其他人尚有自己的责任和顾及,只有秦深,那时他已身死,如果弥留人间,那以鬼神之身来见她,也未尝不可。